城市刚下了一场小雨,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泥土湿润的拥抱我的鞋子,在我的裤腿上开出一朵朵花。快要过节的气息降临到每个人的脸上,他们匆匆忙忙从我身边走过,大多都拧着年货。席瑾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从我回来后这两天一直没有见他,我说我在云集路,他说他马上就到,然后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等他,对面是公园的侧门,我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正在疯闹追赶的孩子,都穿着色彩亮丽的小棉袄。我抬头望着天,一片灰暗。手机里存着向晚昨天发来的消息,他说他想我了。
席瑾坐车很快赶过来,见到我之后马上抱住我说,我真担心你。我想着我们只是分别了几天,他就如此的在乎,可是我和向晚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又该怎么想他。席瑾牵着我的手走在街上,他一脸温暖的笑容。我看着前方正走来一群少年,不过15岁的模样,几个女孩子侧目看着我们,席瑾是好看的男子。然后我听到有个女生很小声地说,哇,这对情侣都好漂亮。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个女孩子露出羡慕的神情,我对她点头微笑,然后看到席瑾正不好意思地对我笑。我们渐渐走远,听不清她们的议论,我想着在多少年以前,当我还是像她们一样如花的年龄里,是不是也像她们一样,会过的这么简单和快乐,会羡慕别人的生活别人的男朋友。还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这真是一个值得我去怀念的年龄。
我们走进一条小巷子里,雨水淤积在路旁的坑里,梧桐枯黄的叶子堆积在泥泞里。我就这样简单地想起了向晚,想起我给他打电话时也是落叶铺满地的样子,那时的天很蓝风很大,江边的船只匆匆行驶而过,而此刻我却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当我停下来望着脚底大片大片的落叶,席瑾放开了我的手站到一旁,我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没有注意到他在我身后干什么。我猛然回头,正看到他拿着相机对着我,我带着愕然的表情望着他,他摸了摸头说,我喜欢拍你的样子,嘿嘿。我看着他,过去对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带席瑾来到城西,那里有一条废旧的铁路,是个安静至及的地方,已无人居住。铁路隐藏在一片杂草中。铁路很长,长到我看不到它的尽头,它一直通往前方,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我站在铁路一旁的钢管上行走,前面有未落的太阳,它的余辉照在我身上,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让这一切都安静下来,空中偶尔有鸟飞过,远处有大片的群山和树林,这里的宁静是向晚的城市所没有的。我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向晚发消息,我说晚,我们只能相疼是吗?我安静地握着手机站在那里,席瑾在努力选择各个角度为我拍照。向晚回消息说,央,相爱有什么好的呢,相疼有什么不好的。我怔怔地微笑,然后回给他说,我才不要和谁相爱了。我们就这样相疼,取暖。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不到席瑾的存在了,那一刻,我的世界就剩下这些了。
也许我们只能相疼,我只能去疼一个我爱的人。我回过头看到席瑾无辜的脸,我努力扬起微笑说我累了。他走过来抱住我,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说微央,我想让你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明知你不爱我。我听到席瑾暖暖的语气,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肩膀。
没有多余的语言给他,我什么也承诺不了,这个惜我如命的男子。我喃喃道,席瑾,谢谢你一直这么守护着我。
我继续转过身,向前面走去,前方是我看不见尽头的世界,路边长满了野菊花,它们盛开的脸在冲我微笑着,多么努力地。我望着天望着地望着我的整个世界,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自己还在呼吸着,一切都碎裂的这样清晰。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风的声音,没有鸟飞过的痕迹,没有呼吸的感觉,我似乎真的只剩下这些了。
天快黑了,席瑾忽然出现在我身后,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说,微央,我们回家吧。我转过身看到他的脸,依旧是在微笑的脸,可是我知道,他也累了,他肯定是累了,不然他的眼睛里为什么会和我一样湿润。
席瑾送我回家,小筱正在看电视节目,此时节目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歌,歌词里唱,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how can I say forever……歌词如是说,如果我看不见你的身影,我又怎么能说天长地久?我们从古镇回来的那天,席瑾终于对我说,你可不可以像对待向晚一样的对我一天,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也好。我只是很决绝地回答他,对不起,席瑾,我不能。
为什么,我,我真的不如向晚吗?
席瑾,要是能够说不爱就不爱了,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无奈和纠结了。
所以你只是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看他欢呼着他看幸福,你为什么不去争取呢?席瑾激动地说出这句话,我猛然抬头看到他的样子,无言以对,回到房间把自己反锁起来。我知道自己这样一味地逃避,根本不会有结果。但是如果,如果我能够早一些认识他,如果我能够在秦兰出现以前就认识他,那么现在会不会是另外的结果。这只是如果啊,如果没有如果,我们是不是根本没有结果。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着,这一年又快过去了,席瑾每天上午坐半个钟头的车过来看我,有时候我和他出去散步,他会搂住我的肩膀,宛如我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我没有拒绝的力气了,他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妈妈亦是如此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他了。
小区里一群玩闹的孩子,很可爱的小孩子,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子正坐在地上哭泣,她身边一个小男孩子慌乱地说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我把它还给你好不好?我的脑子里默默闪过这句话,我把它还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小若啊,我亲爱的姑娘,我为什么总是在哭泣。我遗失的记忆,你为什么总是会忽然回来夺走我的幸福。
那一刻,我看到林若亚苍白微笑的脸,如此清晰的在我面前。
时常会收到告白信的小若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喜欢握着小筱的手躲在一旁沉默,她是善于观察的女子,双眼拥有能够洞悉一切的精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的重要起来,决定要在一起一直做这么要好的朋友。直到一个男孩子的出现,搅乱了一些平静很安宁。
陈阳一的出现对林若亚来说,永远都是突兀的,她甚至在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个男孩子,依旧会觉得这一切来的很突然。那天小若在教室门口等小筱的时候,陈阳一走过来塞给她一个信封就走了,没有说一句话。她习惯性地放进书包,没有在意。那个时候她与班里同学的关系开始变的非常恶化,Aki的一些言论总是在不适当的时间流传到班里每个人的耳朵里,让她难以面对。不过这些事情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已经让她习以为常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班里有个叫陈阳一的男孩,这一切都是小筱告诉她的,陈阳一的身后也有着一群追求者,这是个优秀的男孩子,安静,温柔,稳重,为人和善,成绩优异。然而这一切也没有办法让她动心,她甚至公开表明,自己并不喜欢任何人。
这不仅让陈阳一伤心了,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看到他伤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当她尝试着对陈阳一好一点的时候,她发现陈阳一加深了对她的依赖。那个简单的年龄里,心里却早已堆满了大片的伤疤。每当自己的拒绝会伤害到对方时,她的心里总会有太多的自责和无奈,反复地对自己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天生就是这般软弱的个性,只怕自己会伤害到别人,并不担心自己被别人伤害了。这一点很快就被人们发现,并且得到了肯定,不久后,大家也就都知道了Aki所布下的阴谋。这样一来,大家反而更加喜欢她了,那些喜欢陈阳一的女孩子,更多的是希望他俩能够在一起。
班里的第一次郊游是去郊区的孤儿院看望孩子,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坐了一辆公车去那里,在车上每个人显得很兴奋,当然,除了她以外。她从小就昏车严重,这是天生的,此时此刻难受的想吐,站在车厢内抓着扶手被小筱努力支撑着身体,慢慢的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失去了力气,开始向下倒去,这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是陈阳一。陈阳一把她扶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水递给她,车厢里已经开始了不小的骚动,有人起哄有人笑,她无奈地扭过头看窗外,不想说话。
到站了,班里的干部们先提着一些水果和准备好的礼物进去了,她和小筱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她靠着小筱的肩膀的时候,小筱告诉她,陈阳一正在向她们走过来。她微微抬起头,看到陈阳一已站到她面前,忽然转过身蹲下来。小筱明白过来,于是将她交给了陈阳一。
这是记忆里第一次被人背起,陈阳一的身体太瘦弱,让她感觉有些疼痛。她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听到他渐渐混乱的呼吸声,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知道,她始终是没有办法喜欢他的。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对大多外来的人都抱有敌意,她靠着小筱的身旁,渐渐主动离开了陈阳一的照顾。那天的天气比较温暖,她穿了很单薄的外套,那是她唯一的一件超出了白色蓝色和黑色的衣服,那是件淡紫色的外套。小筱说她的皮肤很白,紫色让她穿起来显得更好看了。原来是她把衣服衬好看了,难怪总有人说她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多年后的陈阳一回忆起那天的林若亚,只用了一个词来形容:鹤立鸡群。
这时候有个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伸手去拉扯她的外套,嘴里大声叫嚷着,我要这件衣服,我要这件衣服。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们根本不知道,孤儿院的孩子竟然如此的霸道。她望着小姑娘,然后露出微笑,慢慢脱下了外套,披在小姑娘身上。小姑娘穿着她的外套跑开了,非常高兴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毛衣站在那里,风把她的头发吹动了起来,她冷的打了个寒颤,陈阳一急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于是所有人都笑了。
那天她和小筱很早就先坐车离开了,陈阳一也跟她们一起走了。在公车上,她靠着小筱没有和陈阳一说话,到站的时候,她把外套还给他,颔首微笑。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无法明白,只要她的一个微笑,他的世界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