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锁翠微,红尘不染静中非。从今参透名利害,翻身跳出是非堆。
话说三十三天兜率宫太上老君正在蒲团上盘膝,闭目养静,忽然水火童禀报道:“看守卦盒的童子不知偷往何处去了,至今未回。”老君闻禀运动神光,掐指寻纹,已知其故,点头道:“好孽障,竟不思养静修真,成其正果,妄动凡思,自寻苦恼。”站起身形出离兜率宫,来至金阙,启奏昊天上帝。上帝闻奏,命桃园仙子下凡,将卦盒童子诱归其位。仙子领了玉旨,一点灵光下降,投在朝歌城内。见任太公有素德,便投往太公处为女,今已长成十六岁。生的面似桃花,身如弱柳,说不尽的标致,有诗为证:
樱桃为口玉为牙,独占人间解语花。
夙世有缘方种此,仙姬岂易到凡家。
这任太太怀孕满月,夜交三更,梦见满天彩云,从云中降下一位仙子,手持一枝烂灿桃花,递与院君,院君接过在鼻上一嗅而醒。未出三日,就坐蓐生下一女,就取名桃花。
老夫妻自得桃花女,真是爱之如掌上明珠一般。
这一日任太公夫妻二人正在堂楼闲坐,忽听见街坊隔邻哭声惨切,心中诧异。任太公忙忙走出大门一看,见是隔壁的街邻石寡妇泪流满面,大放悲声,口中一五一十诉说不清;又见众邻居围绕相劝,心中纳闷。走至近前说道:“老嫂何故悲伤?且到寒舍去坐坐。有何心事对我学说学说,或者我可以开解一二也未可定。”遂即让进家中。众街邻见任太公让石婆子他家去,便一哄而散。
任太公引石婆子进了大门,任太太便迎接出来,同进中堂坐下。任太太问道:“老嫂,你与何人口角,受了何人的委屈?”石婆子闻言拭泪道:“我这若大年纪,焉与邻人口角?所为小儿今夜三更必死,我的叶落归秋,终久倚靠何人?”言罢又哭。任太公夫妻二人闻言惊问道:“想是你的令郎有凶信到来?为何今夜三更死呢?”石婆子连连摇手道:“未也,未也。只因小儿出外贸易,原约定不过三个月就回家乡,如今整整去了半年有余,并不见音信。老身放心不下,今早起了一卦,卦象甚凶——今夜三更必被破窑压死。你二位老夫妇想一想:我焉能不伤心?”任太公闻言,不觉大笑道:“我只当有凶信回家,原来是起卦起的不利。老嫂何苦这等的过于悲伤?那起卦的人他不是一个活神仙,如何知道这样的真切?”石婆子回答:“若是别人所言我也不信,原是周公爷占的,他判断阴阳有准,祸福无差,断事无移。我也曾苦苦哀求,求公爷搭救我儿不死,周公爷向我说难以搭救,除非是去向阎王案前求情,只怕还不能生呢!”任太公闻言,怔了一回说道:“我风闻这位公爷断卦如神,据他说来,只怕果然无有救星了。公爷既知令郎压死在破窑中,老嫂何不问公爷一个明白,是在何处的破窑中有这一步大难,再急速着人连夜赶到那里,找着你的令郎扯住了他,不令他进破窑,可就脱过这劫数了。”任太太闻言说道:“你年老老的太糊涂了,世事都不懂的了。周公爷又不是活神仙,他不过按卦理推详,如何定得在何处?在何窑内遇难?派人去救这是妄言;如何救的了?”石婆子闻听任太太这一番言语,不由的更觉伤心起来,忍不住大放悲声。任太公夫妻二人见石婆子如此悲伤,又想到他只有一个儿子依靠,家道又贫寒,倘或死了,叫他这一把老骨头倚靠何人?又触动自己无儿之苦,想到此步田地,不由的也就哭起来了。
且言桃花小姐自从五岁时在门外同丫鬟玩耍,遇着一个化斋的道士,送给他三卷天书、一丸丹药。回到房中服下丹药,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灵慧献出,天书上的字皆都认的,字字无错讹。每夜梦中,那化斋的道士来教他参解,正正教了数月,得了仙术,参透机关,那道士梦中可就不来了。桃花女乃是桃花仙子,根基非浅,不消一年,将三卷天书读的通熟。任太公夫妇亦不知晓。长到十六岁,轻易不见人,素日爱的是桃花。任太公就在后园种了数百株桃树,与他朝夕赏玩。桃花小姐每日只在桃园中修理桃树,有时亦做些针黹。今日早饭毕,收拾了一回活计,正欲到桃花园内去消遣,忽听得中堂上悲哭之声甚惨,自己一怔,心中暗想:“今日堂上悲哭是何缘故?”遂即款动金莲来至中堂观看。见父母陪着隔壁石婆子啼哭不止,心中诧异,近前道了万福。石婆子见是小姐出来,便止住悲声,说道:“小姐,你轻易不见人,这几年未见面竟出息的越显娇娆了。”任太公夫妇见女儿出来,也将泪痕擦干,道:“女儿,那边坐下。”桃花小姐坐下问道:“爹娘何故同石大娘在此痛哭?”任太太忙接口道:“女儿有所不知,只因石大娘的令郎在外贸易,一去半年不回,石大娘往周国公那里起卦,占一占几时回归家乡。孰料公爷推详阴阳卦理,决定今夜三更必死在破窑,并无一些解救,你石大娘所以哀痛生悲。你父亲同为娘的在此劝解他,反倒打动我们无儿的苦处,故此下泪。”桃花小姐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为此。父母不可过伤,有儿无儿皆是命理定数,有孩儿在膝下承欢,爹娘休要多虑。”言罢复又劝慰石婆子道:“石大娘不必苦切,石哥哥若是该死,哭也哭他不活。再说那周国公也未必有这妙算神明。也罢,你老且将石哥哥生辰八字说来,待奴家与他占算占算,看他命中果是如何?是该死,是不该死?有救无救?”任太公夫妇接言说道:“我儿你休要捉弄石大娘,你几时又会起课、占卦哩。”桃花小姐道:“爹娘不知,女儿是新学的。石大娘只管告诉奴,听奴给占算占算,有何妨碍?”石婆子闻说所言近理,也是盼儿的心切,遂将石宗辅的生辰八字诉说一遍。桃花小姐即伸出尖尖生玉指,掐指寻纹算了一算,生死存亡、祸福休咎俱已明白了然矣。不住的点头赞叹说道:“好一个周国公,占算的一些不错。怪不得朝歌城里关外人人敬服他,果然今夜三更定被破窑压死。此乃白虎当头,丧门守命,土星压命,年头、月令俱已不利,决死无移(疑)。按方向推来,只在城南十五里之遥,有一座破窑,明月去向那里寻找,就有他的尸骸了。”石婆子一听这话,又大哭起来了。任太公陪笑劝道:“老嫂,你休要听他小小年纪的混话,就信以为实,既知方向,老汉这里差个家人去就救得令郎回家,有何不可?何用这般作难。只是我女儿的话是难以信的,大约无准。”桃花小姐笑道:“人力岂能回天?爹娘与石大娘不信我言也罢,今日时刻若交申初,便有一场大雨,如若无风雨,便是女儿乱说虚词,如有风雨,大娘呀,咱娘儿俩再作商议,小侄女教你老一个法儿,自能解救石哥哥回家。”言毕立起身来辞别,走出房门,竟奔桃园去了。任太公听了女儿这般言讲,说道:“你老姐妹俩看一看,这样天时气晴明,火伞高张,岂是有雨的样儿?老嫂你也不必遇伤,岂可因小女适才所言无稽谰语,焉能可信?再说令郎若果死了,就是哭也无益,也不能哭活了他。若依老汉之言,老嫂且宽心回家,待老汉明早派人前去打听消息,可就知道实信了。”石婆子无奈之何,只得告辞回家。
回到家中,独自一人坐在屋内,闷闷无聊,前思后想,心乱如麻。正然胡思乱想,忽然天交申初之时,只见天气大变:霎时之间雨大风狂,犹如搬倒天河的一般,雷电交加不止。石婆子见此天道,大吃一惊,暗暗称奇,“果然至申时下此倾盆大雨。看将起来,桃花小姐的阴阳八卦甚是有准。还说有法可救我儿回家不死,我何不去哀求于他?或者得其有救我儿的方法也未可知。”想罢即刻立起身形,冒着大雨出了街门,来至任太公的大门以外,把门扣开进去。正见任太公向任太太坐在堂上谈及女儿卦下有准,不晓得他怎生学习的有此神术?正言间忽见石婆子冒雨而来,早已知他为着他儿子之故而来。
但不知求救得他儿子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