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僦居快园,暑月日晡,乘凉石桥,与儿辈放言,多及先世旧事,命儿辈退即书之,岁久成帙。因为分门,凡二十类,总名之曰《快园道古》。盖老人喃喃喜谈往事,如陶石粱先生所记《喃喃录》者,无非盛德之事与盛德之言,绝不及嘻笑怒骂,殊觉厌人。后生小子见者如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去。若予所道者,非坚人之志节则不道,非长人之学问则不道,非发人之聪明则不道,非益人之神智则不道,非动人之鉴戒则不道,非广人之识见则不道。入理既精,仍通嘻笑;谈言徽中,不禁诙谐。余与石粱先生出口虽异,其存心则未始不同也。
世间极正经极庄严之事无过忠孝二者,而东方曼倩偏以滑稽进谏,老莱子偏以戏彩承欢。在君亲之侧尚不虚谐谑,而况不在君亲之侧乎?则是世之听庄严法语而过耳即厌者,孰若其听诙谐谑笑而刺心不忘?余盖欲于诙谐谑笑之中窃取其庄言法语之意,而使后生小子听之者之忘倦也。故饴一也,伯夷见之谓可以养老,盗跖见之谓可以沃户枢。二三子听余言而能善用之,则黄叶止啼,未必非小儿之良药矣。
岁乙未九月哉生明日,陶庵老人书于龙出之渴旦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