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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入墨

夜凉如水,天地墨然。

笼罩在无尽的黑夜,草海四方无垠。叫不出名字的草海的一隅,有一不大的部落,百八十户,以狼为名。

狼部落里,兽皮联营,兽骨冲天。

夜深了,水墨一样的云天掩映着晦涩羸弱的月亮,有微风。

但是此刻,狼部落并没有随着夜色沉寂,人们聚集在一起,在部落中间的位置,燃起篝火。“噼啪”的声音阵阵,火势很大,风里肆意张狂,舞弄着这充斥的黑暗,有如妖魔狂舞。

红光映照中的人们,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满是肃穆,紧密地围成一圈。人群的中间,篝火之外,还有一根三几人高、一人不能合抱的柱子,火光之下,显出深褐几近墨黑的颜色,细看去竟是沉淀的血锈,血锈之下深浅不一的满是抽象的花纹。柱底是石础,然后是略凸的四方基座,也满是褐色的斑驳。

柱旁,有一老一小两道身影,正是人群目光的焦点。

微风波荡,火势骤然蹿起,空气中又添几分炙热,然而此刻却是没有人在意,他们全神贯注,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中央的那两道身影。蓦地,众人目光一凝,只见那老者轻轻一带,身前的孩童已是腾身而起、悬在空中,未及落下,老者动作毫不停顿,双手连动,在小孩身上一阵揉捏拍打,形态甚是古怪。

不几下,只听一声脆响,却是小孩双脚落地踩出的声音。老者缓缓扶正小孩儿的身体,抬手间声音清冷地说道。

“资质,一品。刺纹,一寸青。”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传出了窃窃的议论。

“哎,这孩子平时看着也挺壮实的,怎么才会是一品的资质?”

“谁说不是呢?……”

听着耳边的低声的惋惜,场中的孩子也不由低落下来,神情沮丧。

青峰不免同情地看向那孩童,一品资质,恐怕此生都难以突破入墨之境,终日要与凡物为伍了。想及此,他不由一声叹气,为自己也有些忧心。

今晚,青峰也如那小孩一般,是要接受资质考较与刺纹的。但是,在他的心底却埋藏着一个秘密,让他不能安心。他穿越而来,已然六年,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能否被这世界彻底容纳,是他心头的一大疑问和隐忧。

此生,他是狼部落酋长的儿子,抛却了上一世的姓氏,名为青峰,也算与上一世有了割舍。

这是一个刺纹的世界。六年以来,他虽没有刺纹,但也对这世界有一些粗略的了解。

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一个大的离奇的世界,除了这茫茫草海无边无际,还有就是长者口中关于远方和力量的传说。他绝少见过部落以外的人,更多的时候,部落的人在与一些凶兽争斗,称之为“妖”。“妖”游弋于草海之中,或孑然一身,或成群结队。他曾见过伸展开来横穿整个部落的巨蟒、翅翼有如乌云的猛禽,也曾见过速度快若光影的地鼠、声音如若洪钟的蛮牛,甚至一些口吐人言的怪物。每一次,都让他惊奇不已。

部落的战士狩猎巨兽妖灵,也保卫部落免于巨兽妖灵的侵扰。能够猎取如此骇人的凶兽妖灵,这世界的人们自然也有着超强的个人实力。

他们都会刺纹,刺纹给他们带来力量。这让青峰十分感兴趣,却对此知之甚少,直至六岁以后进行刺纹仪式,孩子才被允许接触刺纹的力量。

而今天,就是青峰要接受刺纹的日子。

恍惚中,青峰的目光兀地一凝。

只见刺纹老者忽然身体一震,指尖如幻影在方寸间的空中急点,细看去不难发现那一团黑色虚影中的点点绿芒。

一刹,虚影消失,刺纹已经结束。那孩童的虎口间已然出现一块寸余刺青,抽象的线条勾勒,刻画出一简略的狼头图案,其凛凛然,形不足而势不减。

“嘶~!”青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样的速度?这个世界的刺纹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理解。

“下一个!”

老者略一调整呼吸,喝道。

青峰身前一人,深吸了一口气,紧赶两步走上前去。

老者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对着来人一阵拍打,其用力之狠让那孩子一阵阵吸着凉气。

“资质,三品。刺纹,丹心狼首。”

老者话音刚落,人们顿时又是嗡嗡作响。

“三品,部落里又要多一个强大的战士了!”

“我早说虬龙这孩子资质好,一顿能吃它一锅蟒肉,你们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嘿,就你家孩子厉害!”

“哎?你这什么意思?就算虬龙不是我家孩子,我也会这么说的……”

人群顿时一片哄笑,肃穆之气为之一松。

青峰也是不由扯了扯嘴角,但他的眼神却时刻不离刺纹老者。

只见老者对人群的哄笑没有一点儿反应,侧过身去正专心致志地配置着什么药水,猩红的血液、深蓝的叶子,细碎的灰色颗粒……乱七八糟一堆,没有一样青峰能认得。

直到药水成形,老者手一翻,不知从哪里翻出几根青绿色的长针,夹在指间没入药水。而后,细长的针竟如鲸吞般吸光了所有的药水!

青峰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算什么?那根细细的针掉进药水里,恐怕找都找不到,竟然吸光了药水!初初接触刺纹,他对这神秘的力量充满了疑问。

老者缓缓转过身来,人群立时安静下来。此时的虬龙已经自己褪下了上衣,赤裸着稚嫩的胸膛。

只见老者目光一凝,神情已经无比认真起来。

翻飞的手掌如雾,乱点的绿芒如星,走势不缓,一戾目狼首悠悠出现,其猩红的狼吻像是在择人而噬,颈上狼毫根根竖立,盘踞虬龙当胸,狰狞异常。

其形若脱,其势若扑。

青峰细一看去,竟然有种被那狠戾的双目吸进去的感觉,顿时骇出一身冷汗。

而此时的虬龙也被胸口密密的针扎的痛楚,搞的虚汗直冒,嘴角不停地抽搐着,却是硬生生忍着。小小年纪,就有着不凡的忍耐力。

老者收针,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强忍痛楚的虬龙,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赞道:“好小子,不错!三品的资质,加上这丹心狼首,将来必定能成为一个不俗的强者!”

“谢谢前辈!”

老者“唔”的一声,点了点头,神情却又是渐渐恢复成了那淡然。

“下一个!”

青峰身体一震,轮到自己了!

忐忑地看了一眼父亲霜乌,霜乌温和的目光迎来,递以一个鼓励的微笑。在霜乌鼓励的眼神下,他缓缓地走向了那未知的结果。

在众人的注目下,他不由感到一股深深的压力。旋即就已经恢复镇定,虽则对自己的身份充满未卜的担忧,但他毕竟不真的只是一个六岁孩童。

心底暗自鼓劲,他顿时挺了挺胸,眼神已然迎向了刺纹的老者。

看着青峰坦然坚定的目光,老者不由暗自赞叹了一声,或许是个不凡的小子呢!

老者缓缓弯下腰,顺着青峰的筋骨脉络又是一阵揉捏拍打,时而轻柔,时而却力大得生疼,让青峰一阵阵地蹙眉。

咦?

顺着老者弯下的腰身,青峰无意看到了老者胸腹间露出的一段九节竹。那就是老者的刺纹么?九节竹,他不由想起了老者指间的那几根刺针,青色,或许与他的刺纹有什么关系……

就在青峰胡乱猜测的时候,老者却是忽然停下了动作,蓦地身形挺得笔直,两只眼睛突突地看着青峰,写满了惊疑不定。

青峰顿时一愣。

而老者的异样反应,更是让下面青峰的父母也紧张起来,身体不由绷直了。难道是一品?霜乌心底暗自悱恻,想起事前他为青峰特别嘱咐刺纹老者的话,他的心狠狠一沉。

无法他顾别人的感受,老者盯着青峰,缓缓吁了口气,搓了搓有些发汗的手掌,又是重新开始查探青峰的资质。

这一次,青峰可不敢走神了。任凭身体痛的出奇,也紧咬牙关盯着老者。

只见老者动作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青峰痛得甚至开始冒汗。但,老者额头上的汗,早已经一层一层地往外冒,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青峰甚至能感觉到老者剧烈颤抖的双手!

“九…九品…”

老者难以置信地盯着青峰,就像盯着一块儿绝世瑰宝,说话都开始发虚了。

嘶~!

老者断断续续的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顿时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霜乌更是眼睛一突,一张脸登时兴奋地就涨红了,铁拳盈握,激动地挥舞着,却是死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峰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挠了挠头。九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相信这世界最为卓绝的资质会出现在自己的部落,空气一度寂静得连呼吸都成了罪过。

“九品…”

人群中,不知是谁梦幻般地呢喃,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激情。

“狼神降灵!我石头竟然也能有亲眼见到九品资质的一天,死而无憾啊!哈哈哈……”

“奶奶的!听了一辈子传说,老子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传说了!以后这世界,要有我狼部落来逞一逞英雄嘞!”

“只听那些九品刺青强者的故事,都已经让我热血沸腾!今天,竟然能亲眼看到九品刺青的诞生!以前,我算是白活了,白活了啊!……”

“虬龙只三品的资质就能成为实力超绝的强者,就连族长都只有五品刺青,那九品要强到什么地步?”

“青峰哥好强!可我……”那一品资质的孩子不由黯然。

人群沸腾了,九品的资质已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理智。这些已经生死历练数十年的人们,对于实力的敬畏与渴求,根本不是那些孩童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一个部落里诞生一个了不得的强者,那是所有人的依凭。

在这火爆的气氛中,真正的主角青峰却反而好似成了不存在一般,所有人的脑海里满满回荡的都是“九品…资质…”。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至于么?纵然再强的资质,此时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才刚刚接触刺纹的孩童而已。

只是众人狂热的眼神中却明明告诉他,在这个世界里,资质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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