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枫抬手触上夏当归的脸,意外的,她没有躲。
“不,我只是了解你。”
他把她不知是因泪还是因汗而粘在脸上的头发一点点拨开,小心翼翼整理着,直到那双在黑暗中分外清澈的眸子带着些许湿润定定瞧着他,不动分毫。
“薛大哥……”夏当归辗转开口,复又换了称呼,“不,按辈分……应该是薛叔叔,他的儿子极有可能……”
“是枪杀你父亲的警察。”唐景枫两手抵着她肩膀,很轻易便能感觉到夏当归闻言之后的轻颤。
“可你并不恨他,”他接道,明明今夜是那么适合打开她的心扉,唐景枫却觉得,似乎不用急于一时,“当归,不管在这之前或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要清楚,回忆不是记号笔,你有能力擦去的。”
夏当归抬头,男人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喷在她额角,即便眼前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的轮廓,她却觉得自己能看清他的眉他的眼,以及他认真而笃定的神情,缓缓说着宽慰她的话。
她卸下满身疲倦,半生苍凉。
“薛祈伟虽然涉嫌枪杀,但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如果他不开枪,死的就是我……”夏当归算是承认,老薛口中的女孩便是自己。
而唐景枫也须臾明白,薛祈伟正是此家出了事的独子。
“而且……爷爷奶奶早已过世,除了我,没人会为此不善罢甘休。但舆论对于警察杀人所造成的压力不容小觑,薛祈伟被判入狱,据我所知大概有十年之久。”
当年那个男人不过初出大学,照年份推算起来,他应该比唐景枫还大个三四岁的样子。
“所以说……”唐景枫有些奇怪,“孩子父亲犯了事,是指警察枪击?不过,丫儿和花儿这么小,按理来说薛祈伟不是应该当时还在牢里吗?”
夏当归瞥他一眼,依旧毫不客气地表达她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鄙夷。
“笨,丫儿和花儿是领养的。”
“啊?”唐景枫隐在暗处弯起唇角,他怎么会猜不到,他只不过装着一副吃惊的样子,让夏当归的低落情绪渐渐转移。
夏当归盘腿坐在床边,蹲在身前的唐景枫微微仰起头看着自己,眸光若隐若现。他摆着认真聆听的姿态,如果她靠近一点,能看到他头顶发窝的小旋。
“出事前薛祈伟刚刚签了领养手续,孩子尚在襁褓。”夏当归很平静,仿佛被打死的并非自己的父亲,而开枪的男子才是亲人。
唐景枫不想问,他知道她虽然淡漠,但还不至于到冷情的地步,所以他相信她如此反应,一定是因为她的父亲,真的真的对她不好。
可唐景枫又如何知道,夏当归的父亲,其实并非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和那个一个月就跑了妈的婴儿是同一个。
“那他,还在狱中吗?”身为警察,如果因为犯了事进监狱,那将比执行死刑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因为死刑只有一种方式,但那些在狱中呆久了的犯人,尤其是曾经被你亲手抓捕入狱的犯人,他们有很多种方式代替死刑来折磨你。
夏当归之前还无法想象,直到她为了任务亲身体验过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