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没有一丝力气瘫倒在大殿上,终究还是晚了。
长粨老从地上爬起来,老眼中终是流下一串浑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向大殿外走去,门口抬脚间险些栽倒在地,一只手臂却及时拉住了他。
长粨老缓缓抬头看向来人,面色依旧的空洞无神,似乎确定了很久之后才又向前走去。
惑壬跟在身后,一脸的沉默。
大殿外的台阶前他顿住了脚步,飞扬的白发白须没有了往日的仙姿依老,而显得凌乱而苍沧。
长粨老干裂的嘴唇嚅动半天才发出声音,浑厚有力却冷嘲,似对自己说也似说给惑壬听,“是我判断错了他,这么多年的帝王路我以为他早已不是当年,可到底还是看错了他的本质。以为他忘记了过去,却没想到还是执念太重害死了他自己。”
惑壬站在栏杆前,望着天际最祥和的云彩,他单手负背面色无悲无喜,眉心间却又有一丝哀思,同样坚定的回到:“不,你错了,他不是执念,他只是一直保持了最初的心做了自己的选择罢了。”
长粨老看向这个曾经如此憎恨白帝的人,竟有一丝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眼波微动。
惑壬又道,“我曾经一直和你一样,认为他善于城府深藏不择手段,可以坦言我比谁都更想杀死他,但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权利帝位从头到尾也不是他所求,不如说更是一份责任与使命推崔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说到这里惑壬顿了一下,“一个靠耗费自己神力,日日修补上神一族千百魂魄的人,又岂会是狠心之人?”
长粨老微张起嘴巴,却马上眼中有了明了,“你都知道了,那她…。”
惑壬闭目,他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幕,“他支撑到最后一刻,连我都骗过了,靐儿自然更不会想到。”
惑壬想起了白帝当日站在天坛上的模样,他徐徐道来的秘密、冷冽的表情,甚至所谓的交易都只是他故意设下的局,为的究竟是烙靐不想她有愧疚有犹豫,还是源于他自身的劫?惑壬说不清楚。
但他死了,却把这一切残局留给了他,让他怎么面对回来的烙靐告诉她真相?
惑壬的心终于抽搐了,他还记得当日烙靐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门时的情景,白帝寒着一张脸却只看着手中烙靐的半颗心,不言不语更没有道别的最后相望。
可就是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人,在苍眼之门消失的转眼间就如软泥一样倒在了他的脚下,都来不及过的的思考,惑壬本能的接住了白帝。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白帝的真面目。
他喃喃的低语,鲜血却大口大口的喷出,染红了他一身的雅致与风情,惑壬当时就吓傻了眼,他不知道原来他的身子已经脆弱到还不如一个凡人。
他都做了什么?!
直到血炎和白英抱着上神一族精魂的宝瓶出现,他才知道白帝原来早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后事准备,他事先毒倒了形影不离的长粨老,撤退了所有职神封令了白壑殿,夜访血炎和白英,告诉惑壬交易的筹码,他让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走在了他的棋盘上。
甚至为了安抚烙靐的疑心临时索要的半颗心。
他身心精细,步步设计周到瞒过了所有人的怀疑。长达半年的准备着烙靐的苍眼之门,可为的终究是什么?却已经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他不要他死,这算什么?惑壬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恨,是的,他是真的愤恨,他一直把白帝定位世界上虽丑恶的对手,怎么就可以这样死去呢?
惑壬在他面前所有的骄傲与偏执,却被白帝的牺牲全盘推翻,他不知道愤怒还是震惊,“你休想让我们都欠你的!”
白帝却如看待一个倔强不服输的孩子般包容着惑壬,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只这一句话,惑壬最后的心里防线一下子被击溃,他看着怀里的白帝终于压制不住的怒吼,“不准说对不起!告诉我怎样救你,你是白帝啊一定有法子的,我还要继续和你斗呢,你死了我就彻底输了,不准死!长粨老!长粨老呢?!”
白帝却看向了一旁,他的脸上是最安详的表情,他要说的所有话都已经记在了那里,而他也终于没有任何负担的可以退去。原来古密中记载的死劫不是躲不过,而是在他心中种下了她之后根本无法躲避。
“尹哥哥,你喜欢我吗?”白帝看到了那样俏皮可爱的小女孩,认真无比的表情。他当时想都没想的回到,“喜欢。”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舒展的容颜如春天盛开的第一朵桃花,而他的世界因她开满了鲜花。
“尹哥哥,你会娶我吗?”她已经是妙龄的少女,含着娇羞和倔强,同样的认真。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回答她,他沉默了。他看到她失望与惊慌失措,却不知他更加的难过。
“尹哥哥…。”她最后一次那样叫他,站在第一次相遇的大树下,却没有了当时的繁华。那一次,面对她的质问他没有解释更没有挽留,他第一次看到她哭的如此绝望和难过,却不能给她拭去泪水或者一个怀抱。他恨自己,第一次因她有了害怕失去的感觉,却终于还是失去了她。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动。
“尹哥哥…”他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而他却手刃着她的族人,他看着她倒下的身子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最后在如何解释,她都不会再原谅他……
——
惑壬顿了良久拉回思绪,才继续说道“尹是替我死去的,看着他散尽全身神魄四散飞去,若有心只需一查便可知晓,其实即使他在不愿言辞也终是不可能再隐瞒的。”
长粨老轻叹一声,“你能这样说我很欣慰,起码他没有看错你。”
惑壬看向长粨老,瑟瑟的半透红天即使再美再不舍,也终有一日过去新的一天到来。
长粨老自袖口中拿出一物,惑壬眉心微皱不解的看向长粨老,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两只手臂在交接的那一瞬间,二人是长久的对视,一种暗语的较量在他们之间交流与对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