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滑落,陡然清晰的视线刚好对上椅子上风燃林剔透的黑眸,染上血痕的脸上她笑容惨淡,说:“风姑娘,像你们这样的人,会遭报应的!”
风燃林眨了下眼睛,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她说:“我知道。”
看着女子微微瞪大的双眼,风燃林轻轻抚了下额发,大约她此刻的眼神让她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所以,风燃林并不在意多和她多说几句话:“如我这一般的人,是世界的异类,被所有人孤立排斥甚至恨不得除掉才好,这是常态,我早知晓。”所以,我从不奢求困境的时候会有别人伸出解救的手;从不奢求面临指责,无论有理还是无理时,会有人站在我身边;也从不奢求,忽然有一天天降善心,将我从苦难与痛苦的泥沼中解脱。
——那是她很久以前才做得梦,而她早就梦醒。
早就知道,像她这种人不能靠天不能靠地不能靠任何人,她只能靠自己!
像她这样的人,死了是世界之幸,伤了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济,没办法怨恨任何人!
她目光从女子脏污的脸上移开,虚虚投在半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道:“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活下去的方式的。早早死去,还是成为活着的异类,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报应,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个?”
神有神的活法,鬼有鬼的活法,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如何活着的权利。老鼠就想一直生活在阴沟里吗?不过是它只能这样活着!就像夜离殇在最初的时候也不一定就想成为杀手,成为一把杀戮的刀!但是,只要想活下去,在弱小的时候,你就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在这条路上努力走下去,无论是否从此受世人怨恨惧怕!
但同样,有些事做了就不能消抹掉痕迹,有些路走了,就再也不能回头,除非有一天,你能强大到打破世间一切隔阂,无视所有规则!
掌事娘子强撑的意志逐渐模糊,她目光迷茫起来,她问:“是我错了吗?”执着于仇恨是错吗?放不下是错吗?
“不。”风燃林回答,“你没错。只是这个世间,谁都有活下去并活得好的资格!”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谁都想活下去,谁都想过得好,但不是谁都能做得到。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风燃林看向夜离殇,伸出手。夜离殇便明白她的意思,走到他身前,俯身将她抱起,然后一步步走出屋门。
至于掌事娘子,她是天下庄的人,自然交给叶青渊处置,而风燃林,不会干涉。
风燃林环着夜离殇的脖子,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脏一声声有力的跳动,感受到他周身此刻释放的情绪宁和而微带一丝喜悦的浮动,她问:“你很高兴?”
“是!”夜离殇道,“我发现,遇上你,是我一生的幸运!”
其实想想,这世间要多难得才能出一个风燃林,又是多渺小的概率才能让重伤濒死的他两次都遇上同一个人解救?
他说:“我觉得,其实我们很有缘分!”
风燃林微侧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她环着夜离殇脖颈的手紧了紧,叹了一声:“所以,要好好珍惜啊!”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就是因为高兴的事情不多,所以遇上了才要尽情快乐。不需要去想太多。
风燃林依偎在他怀里,世界太冰凉,这样的温度让她真心愉悦。
不久之后,在附近收到消息的天下庄某高层人员迅速赶到,飞快处理完后续事宜,并诚惶诚恐向风燃林道歉,顺便不着痕迹地为叶青渊表无辜。末了表示,只要您能消气,无论您想怎样赔礼,尽管直说,天下庄上下竭尽全力为您办到!
风燃林:“……”态度这么好,她好意思翻脸吗?!
说到底叶青渊的确对她不错,她还不至于为这些小事和天下庄计较。
于是,她便只道:“无事。这点小事也不用告诉叶青渊了,你们自己处理了就好。”这话只是表明态度,她也并不认为这人会真瞒下此事。
果然,这人只道:“多谢风姑娘宽仁。”
随后,得知风燃林要去同盟城,这位掌事人认真积极地在短时间内给她准备好一切需要出行的物品。他也知道风燃林和绢图扯上过关系,被很多人惦记,细心地清理掉留下的一切痕迹,末了道:“我家二公子近日也已动身将要前往同盟城,大约过半日就会经过离此三十里的蓿沃镇,不知姑娘可愿同行?”
他说这话也有点私心,身为天下庄的高层,庄主的心腹,他非常清楚叶青晨和羽染惜之间的纠葛,也偶然知道当初安若素身上咒术其实是一位姓风的姑娘解的,心中隐约猜测这姓风的姑娘和风燃林是同一人。
这一次赶巧,风燃林若是想摆脱麻烦和他们二公子一道正好可以隐藏身份,而他们二公子也能多得一层庇护,两项便宜。虽说,羽染惜和叶青风现在都在同盟城,有三公子牵制,昭羽公主可能分不出身来寻麻烦,但有备无患不是?!再说,就算猜错了,也无甚要紧的!
风燃林多少能猜到一点他的目的,不过也不在意,人都有私心,但只要不是坏心就没什么可计较的。况且她欠了天下庄挺多人情债的,就算半途真碰上羽染惜了,她也不介意伸手帮忙!
半日之后,马车行至蓿沃镇外的树林后缓缓停下,一道轻柔饱含喜悦的嗓音从外传来:“里面可是风姑娘到了?”
车帘掀开,风燃林看着站在前面的女子,挑眉一笑:“哟,是你呀,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