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房门又砰一声打开了,进去的人又从里面走出来,见他没走,抬眼看了他一眼,靠在门边上开口:“这位公子……”
“在下姓莫。”
“哦,一事不烦二主,里面我朋友半个时辰后醒,你帮他准备点补汤可好。”
莫昭云微愣,有些没明白这里面的意思,还是点头:“当然可以。”
“嗯。”
风燃林有气无力地发出一个音节,原地拐了个弯,推开自己那间房门,门一关,睡觉去了。
被两次抛外面的莫昭云:“……”手上折扇敲着自己掌心,好吧,据说武林人士大多都性格怪异,他不应该用自己学习的礼节去要求别人的。
而且,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进去一趟精气神比刚醒来的时候还虚弱了很多呢?怎么回事?
他望了眼夜离殇的房间,到底没忍住,推门走了进去。看到依旧躺在床上的人,他瞳孔却忍不住一缩,就算他没学过医,也能看出这个人现在的状态与今天早上濒死的模样大不一样,脸色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气息平稳只略显一点虚弱,完全看不出伤重的模样。
他快速走出了这间房间,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才稳住自己不至于失态。这样的手段,只怕非药王谷嫡系弟子莫属了吧?
他快速将风燃林的嘱托吩咐下去,想了想,却是下了决定,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先把船上请来的两个大夫处理下,别让他们回去了乱说话!
至于船上其他人,除了自己的亲信,对这两人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吩咐一下就行,倒是不用太担心。
走到甲板上,莫昭云摸了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忽然万分庆幸自己没犯傻,真把人扔下去,瞧,捡到宝了!
——如果这人真是药王谷的嫡系弟子,就根本不可能行盗窃之势,那么只可能是一朝不甚遭宵小截杀,虽说还有风险,但比起能得到药王谷的一个人情来说,这点风险微不足道!
水浪徐徐卷来,摇动船身轻晃,夹带着水汽的清风微渡,带走夏日酷燥。
半个时辰后,安静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的人不出预料地苏醒了。
夜离殇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怔愣后,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嘲,该庆幸吗?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死?
昏迷前的痛苦仿佛依稀还残留在肉体深处,让每一次细微动作牵动起的细胞都忍不住微微颤栗着,一次次提醒着他关于那夜水域里的真实,连想要欺瞒自己的意志,也显得那样无力。
房门轻轻叩响,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浓郁的鲜香味道片刻间溢满一室。侍女发出一声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的惊讶呼声,提醒着自己的到来:“啊,公子,您醒了。”
将汤放在桌案上,没有得到回应的侍女不禁再次出声询问道:“公子昏迷两天有余,身体虚弱,现在可需要进食?我家主人特意备好补汤与您补养身体。”
“放下,出去。”
侍女愣了愣,皱着眉走出来房间,心想这人好无礼,主子好心让人送东西,竟然连句谢都没有!
夜离殇听到外面晃荡的水声,听见房门合拢的响动,却觉得一切声音传入耳畔之时便已遥远,他睁着眼睛望着床顶,这一刻忽然恍惚觉得他的生命已经触及到了尽头,疲倦,从未有过的说不出的疲倦从灵魂的深处泛起,连五感都一起模糊,听不到该听到的,看不到该看到的,甚至连思想的能力都一起剥夺,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怔愣的空白。
难过吗?不知道。
伤心吗?不知道。
后悔吗?也,不知道。
她有错吗?不,他不觉得她做错了,她只是不信他而已,仅此而已。甚至他此刻忽然间想得明白,自己能活下来只怕也是她曾尽力保全的结果,在她能容忍自己挥霍的资本之内,他想,她也是尽了力的,无论如何,她也不是真的想让他死的。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该是互取所需的一场相伴,其实在很多时候,她的态度都相当明显,是他自己不想让自己完全看透,她从未欠过他什么,反而是他自己欠了她一条命,就算她想收回去,也是那样的理所应当,不是么?
可为何,道理都能想通透,却偏偏走不出来了呢?
其实,他是愿意,为她而死的啊。
是死在别人的手上,还是死在她手上,若是她真的需要的话,又有什么区别?
呵,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他深深皱起了眉头,压抑的呼吸沉闷绵长,一股难言的细细密密的痛楚从心尖泛起,一直扩散到整个身躯都开始出现些微的痉挛。让他此刻有些困惑于那一次最后一击的后遗症真的有这么大,延续到现在都难以让身体摆脱影响?明明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伤痛亦不知凡几,为何身体却并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后继无力?
这世间,唯心伤最难懂,唯情伤,最难捱。
隔壁房间。
风燃林一身阴郁地坐在床头,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她现在能量储备太少,稍微过了点就会脱力,但好在到底不是普通修真者,休息一下睡一觉差不多就能恢复了,可是今日,一闭上眼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浮现的竟然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她封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样多,那样杂乱,那样浓稠的黑暗与血腥交织,竟然连她都无法忽视。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她以为自己早就明白了看透了,也早就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