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风燃林正拿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瞥了门口一眼,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白瓷的酒杯在她手中滴溜溜转着,滴酒未洒。
场中的徐姑娘琴音已弹到第三折,风雪渐息,寒梅傲骨,吐蕊回芳。
却这时,一声幽冷的声调蓦地传出,压过人声喧喧,压过琴音切切,突兀而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真是热闹,看来本座来晚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未等在座顿生惶恐之人起身相迎,一抹红影已由外暗影幽昧处迤逦而来。
那一抹鲜红在幽暗处诡艳生波,像极暗夜梦魇之时缓缓流淌而来,逼近人心恐惧深处的红河血海,泛着妖魅阴邪的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血肉整个吞噬。待他行至明亮处,阴霾顿散,又似血玉生辉璀璨,明霞金光绚烂,是一种艳到极致反而灼伤人眼威慑心魂的无上尊华。
在座的人瞳孔一缩,不自觉起身低头,不敢直视那人,曾经泛起的鬼祟心思,因谣言而生出的隐晦的轻漫不屑全在此刻化成灰烬消散。只余下最本能的畏惧,让他们瑟缩惶恐难安。
“哎,真是漂亮啊。”
众人噤语之时,忽然就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在寂静无声的大厅里回荡,让所有人心里一颤。这谁呀?不要命了!想瞄一眼哪个不怕死的出声,却触及到场中人愈加危险的气息,不由瞬间缩回目光,装鹌鹑。
风燃林手撑着下巴,发出一声极为诚挚的赞叹,就见那人一眼扫过来,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愈发妖魅的笑容,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真生气了?!
风燃林眨了眨眼,嘀咕一声:“生起气来好像更漂亮了。”
在场的都是高手,又是这样安静的氛围之下,她嘀咕的再小声都听得见,但他们此刻都恨不得把耳朵都堵上,要找死也不要连累他们,好不好!
坐在最前面的叶青渊看了一眼颜止霜,又看了一眼风燃林,忽然有种抬手摸下自己脸的冲动,心中郁结,他长得也好看啊,怎么就不见她多看一眼?颜止霜柔里柔气跟个女人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颜止霜当然不女气,他的容貌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绝美,不过,谁叫叶大庄主心情不爽呢,忍不住干出在心里恶意抹黑诽谤假想敌的幼稚事件。
颜止霜浑身阴郁冷气蔓延,就在在座众人以为他肯定会一掌拍死这个胆敢当面挑衅的女人时,却见他一拂袖,飞身一掠,径直入座。
他语气冰冷如刀:“怎么,本座一来打扰各位雅兴了?都杵着不动是怎么回事?!”
叶青渊在下方扫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对面,他淡淡一笑,温声开口道:“摄于颜宫主威仪而已。大家入座吧。”
站起的众人心惶惶重新入座。就听颜止霜冷笑:“徐家倒是你做主了。”
“不敢,不过在东陵,渊尚有几分薄面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敌意满满,火药味十足。但落在下面一些人眼中,不知怎么地,心里就开始想歪了!
那种隐晦的打量,微显暧昧的眼神,让叶青渊心中无奈,让颜止霜又想再吐口血!
他幽冷的视线环视一圈,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脑海瞬间一片空白,连忙低头,心里再也不敢冒出不该有的猜想。
徐家主满头是汗,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强撑着一个笑脸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扭头向场下:“奏乐!”给他女儿打了个眼色,让她赶紧下去。
可惜,徐姑娘没捕捉到她爹的想法。她的视线从颜止霜一进来就忍不住胶着在他身上,目光痴痴,仿如陷入一个旖艳虚幻美好的梦境中,心神沉沦,再也不愿醒来。
此刻听见‘奏乐’二字,她神思迷朦地抬手,抚在琴弦,一个乐音轻盈响起回荡。
准备奏乐的乐师们愣住,小姐不下场,他们怎么好打断?当即也只能在一旁静候不动。
徐莹蓉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的目标,一个个欢悦的音节从她指尖跳出,朦胧的情思大胆地宣泄出来,热烈奔放,旖旎缠绵,满满的爱恋似要飞腾出来。
叶青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目光痴迷地胶着在颜止霜身上的徐小姐:“凤求凰?她找死吗?”
风燃林看了一眼徐小姐,再看一眼上面慵懒斜靠椅背浑身上下写满危险两个字的颜止霜,赞同点头,是挺找死的!
都说单细胞的生物最能趋利避害,怎么这位没什么脑子的徐小姐连眼色都没有呢?!
乐声已至高潮。
颜止霜似笑非笑,诡沉的眸子一片冰寒,他冷冷睨了下面徐小姐一眼,忽地,将手中白玉杯向下一掷。
‘砰’一声,玉杯落地碎成无数片,碎片飞速溅起,如刀一般向徐小姐方向射去,一瞬琴弦尽断,玉肤染血。
“啊!”徐小姐惊声痛呼。
颜止霜这才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徐小姐惊惧抬眸,正对上那人暗水寒渊似的眼眸,看她的眼神冰冷轻蔑微带一丝嫌恶,仿佛在看一只妄图染指高贵天鹅的癞蛤蟆。他目光一扫而过,仿佛再多看她一眼都是对他的一种玷污,她却看清那目光中清晰显出的一种危险的警告。
徐小姐瞬间噤声,看着自己被划出十数道血痕的双手,无声啜泣。
“颜宫主!”徐家主气得脸色发青,他女儿只是弹错了首曲子而已,何至于被这般对待,“您是不是太过分了?蓉儿年幼,行为就算略有不当之处,以您的身份地位又何至于和她一般见识!”
颜止霜端起放在桌案一边的茶盏,两指将茶盖揭起,又漫不经心一放,发出一声瓷器轻击的响声,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徐家主一眼:“你在说本座心胸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