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日,无一骑在城下。范泰欲出兵追袭,永兴王使白用章,用章曰:“不可。北兵知我守此五城,共有十万兵,若设伏于平地,猝起与战,我兵必败。多遣,则守城之兵不足;少遣,适为敌擒。彼无故弃去,必是有巧,第少忍之。”次日早,忽金鼓震响,驰马探之,乃前队引去,以精兵伏于仁王寺、太安山东翠园,星兴观,俟我追兵出城,夹击之,因复攻城,众乃服用章之言。十二月二日,北兵屯顺州,顺守出奔,一城老幼尽杀之,凡半月余,始自古松越龙汉以北而归国。
四年癸酉八月,北兵至紫金关,距燕京二百里。十月辛亥,北兵复围燕京,分兵徇河北、河东、山东诸郡,回薄燕京,环城下寨。是时,北兵势盛,所将降人杨伯遇、刘伯林同汉军四十六都统,及大项军马分三路攻取河北、河东、山东诸郡。其时,中原诸路之兵,皆往山后一带防遏,城中无兵可守。悉佥乡民为兵,上城守御,北兵尽驱其家属来攻,父子兄弟遥相呼认,由是人无固志,所至郡邑皆下,惟真定、大名、青、郓、邳、海、沃、顺、通州有兵坚守,北兵不能破。北兵又约南宋交攻。十一月,燕京乏粮,上复遣使请和,北兵索犒军金、帛、牛、羊、驼、马等物,上皆从之,北兵归居庸关,尽驱两河少壮十余万而去。北兵既退,上喜甚,以手叩天对群臣曰:“不图今日再得相见。”未几,旧疾复作。十二月四日,淄王允德自磁隰引勤王之兵三万至城下,入见而泣,上已不能言,至晚始苏,会大同帅臣解士政奏言,奉诏之次日,即遣同知全伯野,借郎中使蒙国,且许犒以金帛二十万,元兴言北兵虽退,秋必复来,四民俱废,国何以立?宜少顺其意,或许以婚,或赂以财,且大臣欲以金帛与蒙,未见其益,不与北国,立见其害。
付都堂议其可否。左谏议大夫兼御史上大夫穆次仁言曰:“御敌必原其意,然后始有屈伸。今北国树立大辩之余孽,欲有我河北、河东、幽、燕之地,自欲得我辽阳、上京、会同、临潢等路,北国之所欲者吾土地也。事以珠玉金帛,事以子女,皆不得免,将见使者日至其国,而彼不得其欲,此志不厌,以此计较,徒废玉帛子女,而彼惟欲灭吾国,我虽赂之无益。蒙国隔在北国、西夏之傍,彼欲吾地,则有北国以为之隔,惟使金帛悦之,可以结其心,彼既乐从,便当为我以扰北国,少舒国患。”众以为然,续闻北兵之退归,蒙人攻其西部。是春,完颜叔良归,所言之事皆如其所陈。
五年甲戌正月八日,诸大臣入问疾,上曰:“惟愿作病里去,荷公等不死于兵,知荷知荷。”是夕晏驾,翌早,枢密完颜宇、乌陵用章宣遗诏,且令速葬,仍以国家多难,山陵痛加节约。上在位五年,宽仁恭俭,力矫前弊,虽曰善政未及修立,天下无不怜之。是日,百官议所立,用章曰:“淄王乃世宗第八子,功勋夙立,容止可观,请众立之。”于是,奉迎以入,王辞让久之,乃从,立为皇太弟。十日昧爽,淄王允德即皇帝位。二十八日,知大名府俞崇义奏曰:“生民薄祐,大行遗弃万国,遗诏所逮,民皆感哭。伏思太宗及忠献王定鼎中京,已及百年,变通之理不可蹈常,自大兴以来灾变荐臻,七年之间三有大变,北兵猖炽,三次围城,虽人事之未修,亦天数之否运。盘庚以河患犹且迁亳,况今外敌如此,若燕中王公士民恋本重迁,畏闻移徙,臣恐为社稷之忧非细故也。一二年来侥幸,以今思之,迹已尽危,岂可为常?大福不再,如臣言可行,乞行下大名,容臣治办,俟山陵后,即乞大驾光临。”有旨集议于明阳殿,嗣庆王琮、嗣安王伸,谓燕京规模壮大,不可轻迁。
完颜宇、乌陵用章、张庆之、葛安民皆曰:“昔忠献王佐辅太
宗,既灭辽平宋,欲逮上京,以龙朔上国为根本,以辽阳、长春、会宁等路为北畿,以河北为东畿,故于大兴称中京,以会同为北京,以黄龙为上京,以中山府为南路,接引根本,东西南北道里适均。虑南宋有取河南、山东之心,每视为之度外去来之物,凡河南财物贡赋悉储于大名,山东之贡赋悉运之于镇州。临终付属于忠烈王及诸大臣,盖以南宋为虑。及废刘豫,又以其地归之于宋,此忠烈王欲诱以歼宋兵,为取江南计也。
谋计不齐,乃复取之,故当时控压中外,莫过于中京,今上国及古长城外之地已皆陷失,巍巍帝都,邻为敌境,兵戈朝起,夕已到都。彼乃众大之势,尚复泥古而不知变通,余崇义之奏迁都是也。但大名不知如何?更议定之。”嗣安王伸曰:“昔太祖与宋夹攻耶律,约事定之后,以燕京归宋,耶律既灭,太祖便令如约。忠献王爱其山川广表,风俗坚悍、力劝自取。太祖微服以往,归谓忠献王,燕真好真好,但我不欲失言,我死后,汝辈自取之。今舍之而去,是失燕京也。”张庆之曰:“与其失社稷,孰若失燕京?”伸无以应。完颜律明曰:“他处不知何如,中京断不可留。”聂希古曰:“今河东有太原,河北有成德,中山府有大名,山东有东平,河南有汴京、有洛阳,陕西有永兴,惟此八处,皆古帝都。太原地瘠民贫,迫近西夏,成德、中山亦非久计,永兴西迫夏,南迫蜀,汴京近宋,皆不如大名得两河之中。闻余崇义葺理甚有规模,亦可保恃。”嗣庆王宗曰:“今弃燕京而去,祖宗山陵尽在北地,若有残坏,公等何面目以辅人子孙?”庆之曰:“太祖葬长白山,今已隔绝,卢龙诸陵若使边镇得人,亦是无患。为人子孙,以不坠宗祀为本,若北兵未尽,燕京必危,血食尚可忧,况陵寝耶?”
中书舍人孙大鼎曰:“中京便作不可迁,亦须暂时迁避,以俟敌势衷怯,然后还都。国人多苦热,谓河南暑毒可畏耳。”庆之曰:“极北苦寒,极南苦热,惟河南北得寒热之中,炀王既都燕,以亲王宗室上国人畏暑毒,到二月末,遣归始兴沈州龙漠过夏,至八月回京,自大辩与北兵攻陷上国,二十年来,不往避暑,亦不闻有病热死者。忠烈王既复取河南,欲迁上国人居于梁、宋、齐、鲁,时皆以为不便,及炀王丧还,世宗初立,山东、河南北人,结集起兵,请援南宋,世宗始令上国人,筑土室以居河南北,以河南北人为上国,今七十年矣,亦不闻上国人以河南为不可居者,此小节耳,岂可妨大计?”议论久不决。五月,葬德宗于福宁陵,虞主返,上迎泣过悲。侍读高宗直曰:“陛下宜少宽圣情,在礼不过始接三举,已至并爵酹四举耳。”上曰:“不然,卿独不见诸公近日议论乎?陵寝宗庙自兹益远。”宗直亦泣下。知永兴军大行台御史大夫邵纂奏曰:“闻崇义奏乞迁都,俟山陵以后,当有定议。今盛暑无几,秋风渐劲,迁国大事敢竟一岁而图之,恐北兵既来,噬脐无及。”十八日虞祭。十九日诏曰:“国有大事,谋贵佥同,我太祖效文王之兴岐,居龙朔以有天下,忠献继周公之卜洛,宅中京以朝诸侯,顷岁多虞,兵灾未已,臣邻思久远之计,国人怀故本之思,合各进言,以图长策。”是日,集议于秘书省,嗣王二人既承诏,皆无语。枢密完颜宗鲁对曰:“盘庚迁亳不可效袭,平王迁洛愈见衰微,我国家以雄强战斗奄有南北,今一旦示弱,远投梁魏,以此御敌,恐其不然。古人有言,我能往,寇亦能往。苏峻之乱,人皆欲迁会稽、豫章,而王导不听,迄能立国百年。今徒见北人有画河之议,欲自燕而南迁,舍河北以厌北人之欲,则河南、山东为国家之久计,臣恐不然。不若以宗庙社稷之重,君臣上下竭力死守京都,以转输中原,使中外犹知我为雄强之国。臣以为,有中京,则有河之南北也;无中京,则河北不可保,河南其能独立乎?”云云。
时枢密乌陵用章以再保京城有功,人多附之,意谓有人则中京不必动。聂希古中不能平曰:“诸君各思为社稷计,勿怀己私,徒口舌之辨。”用章本无他意,直前言曰:“中京当迁,已无可议,今惟议所迁之地可也。”秘书监兼中书舍人俞宪之、著作郎雍迪曰:“枢密之言是也。太原地瘠,浸近北国与西夏,中山犹燕京也,永兴、太原皆不可。惟大名、洛阳、汴京可耳,惟上所择。”参政费钦曰:“汴京为四通八达之冲,梁宋地平,赵氏居之,至宣和而事体可见。然彼所以居者,资给东南六路漕运。今我何仰?不若洛阳,为天下中,犹有险固可守。”聂希古曰:“洛阳不如永兴,汴京不如洛阳,洛阳诚可都也。但洛阳宫殿废坏,地多荒圯,今若一旦修造,则国力不支,若因仍,则非以为帝王之都。汴都宫阙,自正隆主缮修之后,今犹坚完,气势犹壮,权居之宜,惟汴为可。”侍郎李迪曰:“国初不以河南为要,忠献王、忠烈王常视为去来之物,兼迫近南宋,亦不宜居。”直学士院孙大鼎曰:“太宗平宋,以康王在南,知人心有故国之思,每切虑之,岂是不要耶?今日之事,固已久矣,都知何疑?宋之用事似非有大志。彼方以韩侂胄为戒,谁敢议此?况吾国兵较北兵诚不如,较宋则制之有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