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落落的几片雪花飘荡在空中,有像六芒星的,有像太阳花的,还有像魔法阵的,形状各异,就如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那样,这些雪花也没有同样的两朵。
灰黑的城墙上插上了红旗,守城的将士一个个挺直了腰杆,目送那支出征的军队。
远征大军二十五万,将士们穿着单薄的棉衣,外面罩着金属盔甲,在寒冬中一步步踏得坚定。队伍前面是四面旌旗开路,六七米高的旗,放在木制战车上,四五个士兵一起推着。正中还立了一面帅旗,上书“千代”二字,狂草桀骜,字外绣着一个圆,如烈火烧红了整面旗,也烧热了将士的血。
几位将军副将骑着战马,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最前面的镇国大将军一身戎装,顶上的红缨较之其他人格外鲜艳。紧跟在他身边的是锦素。
锦素里面穿了件红色劲装,外边则是一副银色铠甲,胯下的坐骑一匹大黑马。马儿养得膘肥,鬃毛油亮油亮的,一对滚圆的瞳子炯炯有神,鼻子喷着热气,这匹精神亢奋的马儿正是锦素自己养的那匹大黑子。
后边紧跟着将官们是两万骑兵。一个个仰首挺胸,端坐在马背上,马蹄声哒哒,整齐有力。然后是一列轻车兵,车上主要是守城用的东西,粮草早在几天前就已先行。再后边是一对弓箭手,他们与手执巨大盾牌的士兵参插着走,保证盾牌与弓箭能及时交替上前。最后是二十万步兵,一身黑色铠甲,手执刀剑或长缨枪。
数十万的将士,脚步声,盔甲撞击声,马蹄声,一声声回荡在城楼前,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大军消失在雪幕中,耳朵似乎还萦绕着他们的呐喊声。
“保家卫国!壮我大齐之威!”
眺望着远去的军队,锦夜紧紧盯着前方早已看不清人影的地方,心里蓦地空空落落的,有些茫然。
从小就知道他们千代家是世代为将的,也明白一旦上了战场,生死便是个未知数。然,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送出征的将士,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明知是危险,却不能阻止他们的脚步,甚至,还亲手把妹妹送上战场。
内疚,惭愧,后悔,然,他却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首先是一个大齐子民。
眼前的白衣少年,倚着城楼围栏,白雪飘落在他乌黑的秀发上。同那人一模一样的脸上,从最初的茫然到愧疚,再到最后的坚定,神采奕奕。
濮阳霄上前一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一手搭在他肩上,望着漫天的雪,声音飘渺宛若天上来。
“是时候清理了。”
回望了一眼濮阳霄,脸上挂着邪肆的笑容,眸中一股子戾气,漆黑的瞳孔微缩,没有放威压,可却让人感到压迫,危险。
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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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出了城后,锦素就与镇国大将军分道扬镳了。
两人合计过,南边楚国大军十万,都是精锐之兵,而东边的阎国大军只有八万,总体实力较之楚国弱了一截。镇国大将军亲自率军十五万前往南方,而锦素则带兵十万守住东方。
镇国大将军走之前还将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两个兄弟留下辅助锦素。大将军虽然知道锦素底细,晓得她前世也是位能率百万之军的大元帅,但终归是自己女儿,难免还是会担忧。临走时吩咐了一遍又一遍,看得他手底下的兵都目瞪口呆。
留下的两位分别是何锐和江青云,都是将军之位,官职不比锦素低。而锦素这回是圣上临时封的征东将军,手下没有一支自己带出来的兵,这里的将士都曾是老爹手里的兵,老爹自己则带了别的兵马,同贺兰明一道去了南边。但,他们服的也只是她老子,而不是她本身。在出战前若是不能把这群兵拧成一股麻绳,终究是个麻烦。
行军五公里后,天色暗了下来,雪也大了起来,锦素下令先扎营休息一晚。
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叫青佟岭,两边都是高耸的山峦,下面是一条河,河边是一片小平原,军队就临时安置在这小平原之上。河水宽四米有余,是从山上流下的山泉,到这里水流就平缓了许多,河面上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士兵们一部分在扎营帐,一部分出去探查四周情况,一部分原守卫,伙食兵则在准备晚饭。锦素下了马,将大黑子交给照看马匹的将士,进了帅帐。
两个士兵去河边打水,一手一只木桶。桶底部是圆锥形的,往河里头一砸,上面的薄冰层就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水咕噜咕噜地往木桶里冒。
“哎,你说咱们这次能赢吗?”黑炭头样儿的士兵一边打水一边同另个瘦猴儿似的士兵聊了起来。
“俺看悬。一娘们能打仗吗,看着细皮嫩肉的,上战场拼命,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还不是俺们这些兵蛋子。”瘦猴儿埋怨道。打仗打仗,喂刀子舔血的可不都是他们,那些个将军什么的,大多都缩在后面领军功。感情死的不是他们,居然让个婆娘做主帅。
黑炭头不服气,辩驳道:“瞧你说的,人家那可是千代大将军的女儿,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不还传出个‘少将军’的名头吗?我看她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瘦猴儿跟看白痴似的看着黑炭头,不屑地道:“你没听说过什么叫‘纸上谈兵’啊?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反正俺是不看好她。”
给了瘦猴儿一拳头,嬉笑道:“嘿,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文化人儿啊。行,水打满了,咱回去吧,上头的事儿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一把提起两桶满满的水,往营地走。
“俺也是听别人说的。这点儿水俺估摸还不够,等会儿还得再来一趟。”边说边提起木桶跟黑炭头一起回去。满满的一大桶,走起来,洒出去的却不多。
军营,帅帐里。
锦素取下头盔单手抱着,向来人点头行礼,“江伯伯,何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