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繟。河上作墠。粱武作坦。繟墠坦三字通用。傅奕作默。則與不言複矣。}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河上作勿失。}民不畏死。{傅奕民下有常字。}奈何以死懼之。{傅奕作如之何其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爲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傅奕無執字。一本得作豈。}孰敢。常有司殺者殺。而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不傷其手矣。{常有司殺者六句。河上王弼開元陳象古諸本各不同。此本前四句從傅奕。末兩句從淮南子。}
{{王氏弻曰。兩者俱勇。因所施者異。而利害遂不同。故曰或利或害也。言誰能知天所惡之意何故邪。其唯聖人乎。聖人之明。猶難於勇敢。況無聖人之明而欲行之也。李氏贄曰。勝以不爭。應以不言。象以不召。謀以不計。正天之疏而不失處。若爭而後勝。雖疏必有失矣。張氏耒曰。夫人之生。徇欲趨利而死者大半矣。則其於死實未嘗知所畏矣。而世之馭物者。欲物之畏。不過示之以死。亦惑矣。苟畏死邪。則吾取爲奇者而殺之。宜民之不復爲奇也。天下未嘗無刑。而爲奇者不止。則死之不足懼物。明矣。萬物自生自死。冥冥中有司之者。苟不循其常理而操刑政死生之柄。驅一世使從我。未有不反自害者也。張氏爾岐曰。司殺者法也。聖人立法本乎天討。不可以私意輕重於其間。此爲當時廢法任情者警也。蘇氏轍曰。勇於敢則死。勇於不敢則生。此物理之常也。然而敢者或以得生。不敢者或不免死。世常僥倖其或然。而忽其常理。夫天道之遠。其有一或然者。孰知其好惡之所從來哉。故雖聖人猶以常爲正。其於勇敢未嘗不難之。世以耳目觀天。見其一曲而不睹其大全。有以善而得禍。惡而得福者。未有不疑天網之疏而多失也。惟能要其始終而盡其變化。然後知其恢恢廣大。雖疎而不失也。政煩刑重。民無所措手足。則常不畏死。雖以死懼之無益也。民安於政。故樂生畏死。然後執其詭異亂羣者而殺之。孰敢不服哉。司殺者天也。方世之治。而有詭異亂羣之人恣行於其間。則天之所棄也。而吾殺之。則是天殺之而非我也。非天之所殺而吾自殺之。是代司殺者殺也。代大匠斲則傷其手矣。代司殺者殺則及其身矣。源案此老子憫時救世之心也。見當世勇於用刑。故戒之曰。人之用勇不可不慎也。有勇於敢者。則常主於必殺。有勇於不敢者。則常主於活人。此兩者其用勇則同。而一利一害分焉。不可不審也。何則。人之勇於敢殺者。豈不自以爲順天之所惡。故毅然行之而無難。然天意深矣遠矣。孰知其果爲天所惡之人乎。是以雖奉天討之聖人。而於刑誅之際。猶兢兢然不敢輕易之。何者。蓋天之生萬物。猶父母之生衆子。生之而不欲殺之者。其本心。及其自趨於死。雖欲宥之而不可得。則亦傾者覆之。此所以恢恢疎闊而自無漏網之人也。何待人之代執其咎哉。是以聖人誅罰。一聽諸天之自然。而未嘗以己意與之。則雖極好生之德。而未嘗失有罪之誅。是以網漏吞舟之魚。而爲奇者吾奉天討以殺之。孰敢不畏。所謂刑一人而天下懲。誅四罪而天下服。蓋我不敢者。人亦不敢之也。苟其不然。天以恢恢之網。而吾以察察之網乘之。法網愈密。掛網愈衆。而人之不畏死者愈甚。何則。我敢者人亦敢之也。奉天者聽命。而代天者專權。敢與不敢。或利或害。可不慎乎。明太祖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之語。惻然有感。乃罷極刑而囚役之。不逾年而心減。仁人之言。其利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