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莲心醒过来了,商珏欢喜的几乎要抓狂,可是姬莲心并不待见他,只要一看见他,她就会想到她的孩子,是他害死了她的孩子,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除了恨,姬莲心也悔,她后悔当初的选择。但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如此惨淡的结局,而是因为雅音和小豆子的死。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们就不会死。
正是炎炎暮夏,闹人的知了早被早起的太监宫女或赶走或捉起了,徒留一颗偌大的榕树孤单地撒下一片阴凉,为这庭院添了几分生机。
大榕树下的秋千轻轻摇晃,晃着上面那单薄的人儿。不过十来天的光景,这件素白长衫就已宽松的显不出她的身形,苍白瘦削的脸、寂静如死水的眼、颓靡的神情……让人仿佛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她早该明白,所有的美好,都禁不住这大院高墙的残忍封杀;所有的过往,终将在阴谋倾轧中埋葬。
云仙儿站在屋内的窗户前看着姬莲心,已不知为她叹了多少气。她虽然没有过孩子,可也知道孩子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姬莲心心里的苦,她知道,可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她明白如今没有什么言语可以抚慰她的创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伴着她。
一道修长的黑影从院前走来,姬莲心差点认不出他来,直到他伫立在她面前向她行礼。
眼睛慢慢聚焦,姬莲心缓缓起身,凝视着这个高大却瘦削的不成人样的男人,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双膝一弯,直直向他跪下。墨冰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姬莲心却倔强地不肯起身,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喉结在脖颈处滑动了好几个来回,墨冰才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声音喑哑,“这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怎么会无关?若不是当初她自私地把雅音留下,雅音怎么会死?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是她,是她的私心害了她!
“为你而死,她心甘情愿,所以你不必太过伤怀。”墨冰道,整个人冰凉凉的,连说的话都没有温度。雅音的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以往那般爽朗的男人如今变得如冰山一样,似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温暖他的人、他的心。彻骨之痛使他一直没有从这阴霾中走出来,更可恨的是,他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因为谁都是凶手,谁也都不是。
“若是雅音那时候知道自己怀有身孕,或许就不会死。”
“不。”墨冰目光坚定,“即便她知道,她还是会那样做。她曾跟我说过,你已是她的亲人,无人可以替代。所以,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紧紧拉着我的手,恳求我代替她守护你。”
姬莲心猛然一震,瞪大了那双充满血丝的眼,不是难以置信,而是难以承受。她何尝不是将雅音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可是,若她是雅音,恐怕她做不到。此时此刻,她内心如巨浪翻涌,如此恩情,怕是她几辈子都偿还不完!
“你恨我吗?”该恨的!
墨冰摇头,“若真要说,对你,我更多的是嫉妒。我妒忌你在她的心目中占据了比我重要的位置。可是,我爱她,所以,我尊重她的一切,包括她的遗愿。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影子,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眼泪再次溢出眼眶,愧疚更多于感动。你们这般,让我情何以堪!
然而即使愧疚如洪水猛兽般掠食她的内心,她也不能拒绝,她没有资格拒绝。或许,此生只有在愧疚中煎熬才算是对他们的补偿,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让你手刃仇人。”这是她唯一可以给的承诺,不管是谁,只要参与了这场阴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就该提着脑袋过日子。
“莲心,皇上来了,想要见你。”云仙儿知道这个时候姬莲心肯定不会见他的,可看商珏着实可怜,堂堂大晋国之君,忐忐忑忑前来求见多次,实在让她看不下去了。“毕竟夫妻情分还在,你也不必真的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姬莲心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虽然恨他,可爱还在,他这样一日三回往这清凉殿跑,丝毫不在意帝王龙威,再硬的心也要软下来。只是……她看了一眼站的笔直如木桩的墨冰,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又冷了几分,心下也跟着黯然,低低对云仙儿道:“让他走吧,就说我不想见他。”
云仙儿也知道她早已心软,此时就是碍着墨冰在,说到底,雅音母子的死,跟商珏多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站在墨冰的位置上,他没有提剑杀了商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姬莲心这般轻易原谅了商珏,又将他置于何地。
商珏刚被云仙儿劝走,蒋公公又来了,不过是个传话的,云仙儿也没有拦他。他一进门就跪下请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要是知道姬莲心怀有六甲,肯定不会让这事发生的,雅音也不必为她而死。
姬莲心听后,脸色立时煞白,一行清泪潸然而下。当初她迟迟不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商珏,一半是想要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孩子,毕竟宫中险恶,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哪个宫里的女人给害了;另一半则是在赌气,气商珏对她不够关心,也希冀着他能自己发觉。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若她能够知晓这样的结果,她早已远走高飞,又何至于害雅音至此。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发生了就发生了,没有如果,只有苦果,而这苦果只能由自己去尝。
姬莲心刚刚小产,身子一直就不好,又常常落泪,恐要落下病根。这个老太监说这些话或许无意,云仙儿却知道她会多想,这会子怕是又难受了,便要将蒋公公赶出去,被姬莲心拦住,“你继续说。”
蒋公公猛拍了下大腿,重重一叹,“皇上与娘娘彼此爱着,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可越是在意就越会被伤害,尤其您们二人都是倔强的性子,有什么话憋在心里,都不说,老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顿了一下,蒋公公话锋一转,“娘娘可知皇上是如何爱您的?从您一进宫他就知道有一日会伤您,因为他是皇帝,他有他的无奈。即便如此,每次伤您,他都会在自己的身上扎一刀,皇上说,这是为了与你同痛,也是为了记住你受过的伤害,日后好弥补你。”
说着,蒋公公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娘娘可还认识这把匕首,当初皇上误伤了您,您说若他再敢伤您,您就用这把匕首扎他。或许当初娘娘纯粹是戏言,皇上却当了真,他身上的那些窟窿就是用这匕首扎的。”
他这么一说,姬莲心便想起来了,她见过商珏身上的伤,每一处都是触目惊心,而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问他他总是避而不答,原来竟是他自个儿扎的!
姬莲心鼻子发酸,险些又要掉泪,不可否认,她心疼他,她几乎可以相像那一刀刀扎下去有多痛。商珏啊商珏,你到底要怎样?你若不能一往情深,那就干脆再狠心一点,这样爱恨牵扯,缠缠绕绕,到底几个意思!
“皇上的身体自小就虚弱,这些天因为娘娘的事日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几处新伤又不肯上药,这大热天的,伤口都已经化脓了,可皇上觉得亏欠娘娘的,倔强的不肯医治,以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昨儿个还昏在了御书房,若不是发现的早,恐怕……”
擦拭一把老泪,蒋公公连向姬莲心叩了十几个响头,“娘娘,奴才求您发发慈悲,去看看皇上吧。皇上再怎么有错,可也是不知情的。看在昔日的夫妻情分上,您救救他吧。”
其实在刚才姬莲心就已经坐不住了,此时又听说他已到了这种境地,心中便更加慌乱起来,原来的那些怨恨哪还有半分。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古话果然是真理。
匆匆在里殿翻出一瓶瓶药,再也顾不得其他,随着蒋公公就往龙祥殿赶,后来索性飞快地跑起来,把蒋公公直接甩在后面。
“对,朕就是故意伤她,看见她伤她痛,你是不是觉得很心疼?很痛苦?呵呵,这很好啊,只要你痛苦,朕就开心,非常开心!商陌寒,以前你加在朕身上的,朕会一点点加倍偿还给你。”
“你不是爱她吗?何以忍心对她如此?”
“爱?朕凭什么爱她?朕这后宫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乡野村姑而已,若不是她是你心中所爱,朕又何必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所以,辰王的‘不忍心’之说何来?”
商陌寒难得失了沉稳,抓住他的前襟,怒道:“商珏,你若是恨我,尽可朝我来,莲心是无辜的。她那么爱你,你如何舍得对她下手,让她变得如此不幸?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
“啧啧啧,看朕的辰王多紧张,你好像忘了,她是朕的妃子,朕爱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你难不成还要管朕的家务事?还有,让她变得不幸的人是你,是你的爱让她不幸,不是朕。若真要算起账来,朕还得向你索赔一个皇子呢,不过,看你这么痛苦,朕心情就好的不得了,也就懒得追究了,反正愿意给朕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没了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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