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王刘裕,置酒会留宴文武,议谋外略。太师令骆达出席上曰:“臣常观天文符应,晋该禅于宋,不可远征。”刘裕曰:“如何?且言。”达曰:“晋义熙元年至今,太白昼见,经天凡七。占曰:”太白经天,人主更而异姓兴。‘义熙七年,’五虹‘见于’东方。‘占曰:“五虹见,天子黜,圣人出。 ‘九年’,‘镇星’、‘岁星’、‘太白’、‘荧惑’聚于‘东井’。十三年,‘镇星’入‘太微’,占曰:“镇星‘入’太微,有立王有徙王。‘今天命已归大王,大王宜受晋位,拨兵去伐,不必亲行。”刘裕谓骆达等文武曰:“吾闻魏武帝有言,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吾思此事。”达曰:“魏武帝不忍为之,世受汉禄,恐人议论篡逆之名,故有此语。是明使其子曹丕为天子也。”刘裕曰:“吾功德比迹魏武帝若何?”达曰:“大王辅晋,绝而再兴,与魏大不同也!魏虽功盖天下,民恨其威,不怀其德,其子承统,差役繁重,东西驰驱,无有宁岁。今大王累立大功,恩布天下,民心归之久矣!故与曹氏不同。况今天心示变,宋岂可逆也!” 裕曰:“吾记谶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吾若受禅,难逃篡逆之名,末可行之也!” 骆达知裕之意欲受禅,而恐天下人议论,乃即出与中书侍郎王韶之议计,请晋帝左右宦者李英、刘益至府,谓曰:“今晋室天下,皆是宋公再造,民心都归,况天文屡应,宋该受禅,我众文武共议,欲立宋公刘裕为帝,宋公执谶识言:”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不肯受禅,故请二公商议计策,二公若从吾言,富贵不轻! “李英、刘益曰:”吾受刘公之恩久矣,屡思报效,今吾等议计,若有用我之处,万死不辞!“韶之曰:”二公既有此心,我众文武议欲谋弑晋帝,而立宋公刘裕为帝,君意如何?“英、益曰:”列位休言,且容旦日便有捷报,不须尽言。“言讫,二人遂辞人宫。 及至次日,以鸩酒毒死晋帝,诈称发背而死,瞒过百官。 百官举哀,停尸于白虎之殿。丧事毕,太史令骆达及中书侍郎王韶之谓文武曰:“晋室天下几绝,咸赖宋公一人,功盖天下,德及万民,自古迄今,虽唐虞无以过此。今晋帝已晏驾,理宜宋受禅,汝诸文武意下如何?”众皆曰:“宋公可当!” 刘裕坚执不从,且曰:“今皇帝尸肉尚未冷,琅玡王德文还在,吾必不从。”言讫,亲扶琅玡王德文上龙座,唤文武出班山呼万岁,拜舞毕,分列两班。上贺罢朝讫。 却说晋恭帝讳德文,晋安帝同母弟也。初封琅玡王,及刘裕、王韶之谋戮安帝,裕乃迎德文而立之。在位二年,禅于宋刘裕。刘裕废为零陵王,卒弑之。寿三十七岁,葬中陵,按谥法尊贤让善曰“恭”。 己未,元熙元年七月,恭帝设朝,加封宋公裕爵王位,裕辞不受。 时刘裕有受禅之意,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谓文武曰:“昔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倡大义,兴复晋室,孤年已衰暮,欲归世矣!”众臣皆曰:“明公盛德,虽周公、伊尹莫及之,何可归致也?”众臣皆莫晓其意,惟中庶子傅亮知之,一同饮罢,遂出还本镇。 骆达、王韶之与百官商议曰:“元熙元年冬,黑龙西登于天,易曰:”冬龙见,天子亡社稷,大人受命。‘及闻冀州道人释法柳告其弟子曰:“嵩神言江东有刘将军,是汉家苗裔,当受天命。吾以璧三十二镇金一并与之。刘氏卜世之数,汉建武至建安末,一百九十六年,该禅魏。魏自黄初至咸熙末四十六年,而禅晋。晋自泰始至今一百五十六年,该禅于宋公,揖让咸穷于六。今天垂景象,宋当代晋,可安排受禅之礼,请晋天子诏将天下让与宋王。”众皆曰:“此天命已归刘氏,可奏知恭帝。”众曰:“可!” 至晚来见宋公,时宫门已闭,亮叩扉请裕出见曰:“臣暂且还都,不久即至,故来辞耳。”裕亦知亮意,无复他言,只云:“还须几人随送?”亮曰:“须数十人足耳!”刘裕从之。 亮于是星夜来都,及出,忽见长星竟天,亮拊髀叹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亮至,与文武官僚等及中书侍郎王韶之、太史令骆达,皆直入内殿,来见天子,奏曰:“伏睹宋王自征讨以来,功盖天下,德布四方,真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然群臣会议,皆言晋袆已终,伏望陛下效尧帝之道,将江山社稷禅位与宋王,上合天心,下得民意。则陛下祖宗幸甚!臣等议定,今乃奏知。”帝大惊,汗流满面,半晌不能言。 觑百官曰:“朕虽不达,又无罪恶,争忍以祖宗之基等闲弃之!朕思桓玄之时,晋氏已五天下,天下重为刘公再造,所延将二十载矣!今日之事,本所甘心,但恐后代议朕不德,以天下轻易与人,汝百官再宜从公议之!” 骆达出班奏曰:“天文符应数十条,皆言晋气数已尽,宋祚将兴。”恭帝犹豫。 尚书傅亮奏曰:“陛下差矣!昔日三皇五帝,互相推逊,无德让有德。次后三王,各传子孙,至于桀纣无道,天下伐之。春秋虽霸,各相吞并,有贤者归之,后并入秦,方归于汉。汉禅于魏,魏禅于晋。以此论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须不是陛下祖宗自传至今,陛下早决去就,勿令生变。”司空徐羡之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而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安有不败之家?陛下两晋,相传以来,一百余年,气数已尽矣!宜从众请,可急降诏,以安众心。” 帝始勉应,乃命尚书仆射傅亮草诏,亮承旨即草诏曰:朕承晋祚,罹天下荡覆几无遗,幸祖宗之灵,得刘氏之力为辅政,南征北讨,东荡西除,而得大平。今仰瞻天地,俯察民心,晋之气数已尽,大历合归于宋。以前生既极神迹,今生主有光辉明德,以应有期,历数昭然已可知矣。夫人道相继,为贤为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无穷,羡而慕之。今命陪臣献上玉玺,追则尧典,禅位于宋王,无致辞焉。 当傅亮草诏,使帝书之,帝无奈秉笔,遂人之言,令百官赍丹诏并玉玺,请宋王受之。宋王不受,上表谦让,表曰:臣裕昨奉诏受禅,陛下以垂世之诏,禅无功之臣,使天下人闻知,肝胆碎裂,不知所措。昔者尧以位逊大贤,巢由避迹,后世称之。臣德鲜薄,臣岂敢奉命?请于盛世别求大贤,以礼让之,则免万世之议论也。 臣权纳玺绶,待罪阙下,不胜惶怖战栗之至! 帝览表,顾谓群臣曰:“宋王谦让不受,当如之何?”太尉王道邻奏曰:“宋王虽辞,宜再诏奉禅。”帝闻言,又使傅亮持诏玺至宋王府。 宋王裕谓左右檀道济等曰:“虽二次诏命,孤恐天下不能逃篡逆之名!”道济曰:“此事甚易,令傅亮再捧诏玺而还,却变其命,筑高台名为受禅台,卜吉日良时,聚集内外公卿并四夷八方之人,都至台下,令恭帝亲捧玺绶,以禅天下于大王,可以绝群谤之言也!”宋王裕大喜,傅亮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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