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周、沈约、陆词之书及《唐韵》,今皆绝传。《宋韵》屡易,皆一东二冬三钟者也,最后为平水韵。夫切为源,韵为流,源密流疏,源分流合,今欲为其密者分者,岂可不遵疏者合者乎?度曲须知,亦有见于谐声之道。为韵所束,遂致支离破碎,岂可蹈其覆辙耶?
汪涯,字万顷,汉阳人。贾似道为宣抚时,请为客。元世祖围武昌,似道乞和,师退,当作露布献功,涯目曰:“啖以利而退其师,又儿弄主上,何露布为?”似道怒,挝杀之。其母闻之曰:“汝以直死,我则不辱,可以下报先君矣。”亦自沈。涯有《江帆诗》及《采石独酌》之咏。《江帆诗》:“江帆去去可肠断,千古万古越王台。扫风黄叶晚风定,囗囗飞尽碧鸟回。平生无成作笔研,万事不理问樽。年年看梅今白首,已矣英雄留七哀。”《采石独酌诗》云:“欲落不落月在手,百年几何持钓纶。不知春色万象表,绿烟漠漠入江滨。天翻地覆有今夕,酒醒诗成无可人。向来谈笑今黄土,堕泪未了鸡司晨。”
天童《悟赴黄蘖请上堂》云:“双叶扁舟泛海中,乘风来往福城东。洪波浩渺无余事,只作抛纶掷钓翁。”
金粟费隐,讳通容,闽之福清县人。《唱水岩诗》云:“岩上草色肥,岩下水流急。策杖上岩头,空山人独立。”
吴畅春,字梅初,汉阳人。崇祯八年,以吏员为潜山县天堂寨巡检。时流贼自河南东,蔓延安、庐、黄、麻间,畅春谓天堂虽小镇,而北扼舒、六,西连英、霍,南包桐、太,势为贼所必争,苟或飘忽突据,且震惊江、皖矣。造器械,积糗粮,募勇敢,练乡兵,结死士,据岩险,誓书衣裾,有“誓死报国,负盟天诛”之语。史阁部可法方备兵安庆,心知畅春贤,驰札相慰劳,且曰:“贼氛未殄,主上焦劳,凡为臣子,皆当枕戈饮血,共奋同仇。官有崇卑,忠义无两。”畅春益感激自命矣。是年十月,贼来犯乾坎,畅春督兵拒之,身中二矢,斗愈疾。贼欲走金钟潭,闻路已先断,始大惧宵遁。乃于明年二月,焚掠英山,以渐近天堂寨。畅春结草千束,深夜举火为疑兵,贼复惊退。可法又致手书,以寇虽退而必来,新谷既登,正宜预备,且深嘉畅春积粮守险,语谆谆如家人。畅春太息曰:“此一腔血为知己者洒矣!”又逾年丁丑正月,劲贼十余万漫入至槎水龙潭,畅春用炮弩力战却之。贼更从幡羊岭捣查林河,畅春再战再捷,相持至二月壬午,侦者来言,贼仅七八十骑,可破也。畅春奋往,遇贼于埭口,斩首十七级,然已堕贼围中矣。丁亥,贼伪以百人诱战,畅春穷追至梅家寨,伏兵四起夹击,我师且尽,畅春犹力斗久之,手刃数贼,力屈被执。贼且逼降,畅春大骂,不屈而死。因南蹂太湖,守备赵荫亦死之。可法闻报,深加悼惜,以其事白应天巡案御史张萱,萱为请议于朝,命兵部查议,于是尚书杨嗣昌等奏曰:“赵荫以加衔守备领新兵三百人,去太湖九十里,战于鸡飞滩,势穷身陷,怒贼自亡,居然壮夫之概也。畅春以卑卑末职,练乡勇当贼者两年,著奇功挫贼者七次,死于梅家寨。报国勒铭,征裳遗墨,凛凛烈士之风也。盖自有贼患以来,文武大吏中,愧此两人者多矣。当武宗、世宗之时,知县段豸、王铁、唐一岑,头目钟富等,俱以流贼倭寇战亡恤录。今宜赠赵荫怀远将军,褒畅春本身三等,赠迪功郎安庆府经历,荫一子世袭外卫所镇抚,仍入祠潜山太湖名宦,以慰忠魂。”而畅春子诸生卿,请于宛城刘太史若宰,为作《吴梅初传》。
《史记。伯夷传》所谓“青云之士”者,谓圣贤立言传世者附青云则伯夷、颜渊是也。后世谓登仕路曰青云,谬矣。《京房易传》云:“青云所覆,其下有贤人隐。”《续逸民传》:“嵇康有青云之志。”《南史》:“陶弘景年四五岁,曰:”仰青云,观白日,不为远矣。‘“梁衡阳王钧谓孔稚圭曰:”形入紫闼,而意在青云。“又袁彖《赠隐士庾易诗》曰:”白日清明,青云辽亮。昔闻巢许,今睹台尚。“阮籍诗:”抗身青云中,网罗孰能施。“李太白诗:”猎客张兔床,不能挂龙虎。所以青云人,高歌在岩谷。“合而观之,青云岂仕进之谓乎?自宋人用青云字于登科诗中,遂误,至今不改。
《史记》载尧舜皆黄帝后,今试考其相传世系,则尧之二女,乃舜高祖辈矣,以之作配,渎伦甚矣。案黄帝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祁、酉、己、滕、臧、任、荀、僖、吉、、依是也。然尧姓伊祁,而舜之姚氏,不在十二姓之列,非同姓可知矣。且年命修短,不甚相远也,黄帝至尧止四世,至舜已八世。盖皆缘秦人焚书,太史公得书不多,故有此等谬误耳。
《方言》:“凡葬无坟者谓之墓,有坟者谓之茔。”《檀弓》:“古者墓而不坟。”是,邯郸淳《曹娥碑》“丘墓起坟”,盖言丘其平墓而为高坟也。后世以坟墓浑而为一,遂疑其重复,改为“立墓起坟”,非也。
《左传》:“楚成得臣与晋文公遇,曰:”请与君之士戏。‘“戏者,兵也,三军之号戏下者是也,若曰以兵相见云耳。林尧叟谓得臣轻用民命,便解作戏弄之戏,学者习而不察,以为实然。夫得臣亦英雄,岂有此失,真千古不白之冤。杜征南不下一字,盖已得其解矣,否则左邱明能无扼腕!
世传西施随范蠡去,不见所出,只杜牧之诗,有“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之句,而附会之耳。案《墨子》曰:“吴起之裂,其功也;西施之沈,其美也。”此吴亡后西施亦死于水,不从范蠡之证。墨子去吴越之世甚近,所言得其真,然犹恐别有见。后检《修文御览》,见《吴越春秋。逸篇》云:“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乃知此事正与墨子合,杜牧之未审也。盖吴既灭,即沈西施于江。浮者,沈也,反言之也。随鸱夷者,子胥之谮死,西施有力焉。胥死,盛以鸱夷,今沈西施,所以报子胥之忠,故云随鸱夷以终。范蠡去越,亦号鸱夷子皮,牧之遂以子胥鸱夷为范蠡鸱夷,乃堕后人于疑网之中。
今三年一乡试,谓之大比,不知其语不侔也。《礼记。小司徒》:“三年则大比,使天下简阅名数财物。”岂是校士。
俗云:“夏至有风三伏热,重阳无雨一冬晴。”验之殊不然。及阅《感精符》云:“夏至酉逢三伏热,重阳戊遇一冬晴。”乃知俗说之误。
周室卜年八百。始武王己卯,终赧王乙巳,凡八百六十七年,而孟子曰“七百有余岁”。夫孟子生定王三十七年,终赧王一十六年,当其时宜云八百岁,而云七百岁,何与?因孟子杂考他书,知为七百而非八百,后人误增周历一周,无疑也。汉皇甫谧曰:“武王即位在乙酉。”与所称己卯,相去六年,予谓从乙酉为是。商汤之后,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孟子》亦有明文,而纪商者失之。武王之误六年,疑即失纪六年与囗归商者也。昭王南征不返,实二十五年,而云五十一年,则又误二十六年矣。厉王以二十三年出奔,二相共和听政,凡十四年。王崩,乃立太子,统厉王凡三十七年,共和十四年已在其中,世传在厉王三十七年之外,宣王四十六年之前,则又误十四年矣。由数端而推之,孟子所云七百余岁,信不诬也。
《禹贡》曰:“既修太原。”修者,因其功而修之也。后世功禹而忘鲧,是执于成败之见耳。案北方尚有鲧堤,城郭亦始于鲧,当时备水而作,至今因之,鲧之功德信远。然后知舜不宗瞽瞍,而禹独宗鲧,鲧诚有可郊之理也。
天王天皇考。 天王道悟,法嗣马祖,所出龙潭崇信,信出德山宣鉴,鉴出雪峰义存、岩头全{大岁}。其云门、法眼二宗,实乃天王之系也。有宋景德年间,吴僧道源条集《传灯》,未识从上碑版,谬收龙潭系于天皇之下,云门、法眼,相随而去,是故混淆之始。由于道源,百世而下,竞起而争,亦始于《传灯》也。张无尽公窃尝疑之,雪峰、迅速,当出马祖,后得达观颖公所获节度使邱玄素所撰《天王塔铭》,始知雪峰为马祖五世孙。无尽眼目,择法验人,果不谬矣。诸家辩论,代有其人,奈何久假,一期难归,此径山容和上《五灯严统》之所为作也。然辨而不能清者,已有《景德传灯录》矣;不辨而自清者,已有唐之侍郎归登所制《南岳让碑》:“列法孙天王道悟。”圭峰《答相国裴公宗趣状》:“马祖之嗣,首曰江陵道悟。”权德舆所撰《马祖塔铭》:“弟子十一人,道悟在焉。”历代帝王稽古略引载天王,详而且明。宋有《佛国续灯》,叙明雪窦重显为马祖九世孙;吕夏卿《铭雪窦显之塔》,亦系马祖九世孙;觉范《林间录》辨天王;拱辰《祖源通要》,乃载天王于马祖之下;大川《五灯会元》辨清天王;晦岩《人天眼目五家宗派序》,亦博论天王;云壑《心灯》并续天王。元有《念常佛祖通纪》,载入《天王碑铭》,现载《北藏我字函》中。明有《少秋联芳碑记》,原载天王于马祖之派;《汝稷指月录》亦载天王;黎眉《教外别传》,天王系于马祖之统;天童《直说》明析天王;虎岩《传灯世谱编》正天王;吴定氏之《定祖图》,亦收天王归于马祖之谱;大兴善寺《一花五叶之图》,云门、法眼,详于天王;王谷《正名录》,备悉天王之由。或谓传史无玄素之名,殊不知宋儒避国讳,玄素为元素。欧阳囗贬夷陵令,尝集《神女庙诗》,李吉甫一首、邱元素一首,贞元十四年石刻黄牛峡下,夔州巫山界石刻亦然,可考也。
东汉严光本姓庄,因避显宗讳,遂称严氏。范晔作史,不究其由,遽曰严光,其台滩俱以严称。又如苏州因吴杀子胥投之江中,后人怜而立祠山上,人亦称为胥台也。吴灭,人又称为孤胥山,言独胥山在耳。奈何吴人称胥为苏,讹孤为姑,后隋平陈,因山名遂更为苏州。
《风》曰:“无衣无褐。”郑氏云:“褐,毛布也。”此说非是。褐乃编絮短衣,不黄不皂,贱者之服,非毛布也。孟子曰:“若刺褐夫。”以褐夫对万乘,亦言贵贱之殊耳。郑氏误以褐为,遂云“褐,毛布也。”不知褐字从衣,字从毛,乃今之斜,价贵于苎麻多矣,岂贱者服乎?
《左传》:“辅车相依。”林注:“辅,颊辅。车,牙车。人颊骨似车辅,故曰辅车;左右相持,故曰相依。”唐韩文公诗云:“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一牙无故脱去,今人不知,直以为辅车。若诗无弃尔辅之义,则“唇亡”一句,何所附丽乎?
《易。讼卦》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健字句,如此之彖有八。讼之外,蒙、豫、随、蛊、恒、解、井,皆于卦名上截句。”童蒙初学时,塾师点句混上,遂以健讼相连,今日顽民好讼者曰健讼,殊为大谬。
《离骚注》:“皇览揆予初度兮,肇锡予以嘉名。初度,犹言初节也。古者子生三月,父命之名,谓命名之初节,非谓生也。”今自小至壮至老,但遇生辰,辄云初度,是期颐皆三月时矣,岂不大谬(瑚案,先师尝曰:“初度,谓初生之时日,尚未离初度也。”)!
今人呼私印为图书,非也。古者图画书籍,皆有印记,后以印记为图书,正如竖碑于某处,必有记铭,后遂以碑为文章之名耳。日久相沿,恬不知怪,惜无有正之者。
自厦门至澎湖七更,自澎湖至台湾五更,凡十有二更。
海舶上司罗盘者曰伙长。置一龛,下铺细砂,安盘于上,取平,周回置灯,伙长昼夜视之,较之以刻漏而定方向焉。其水之浅深,泥之颜色臭味,皆知之,验之毛发不爽。一见山,则事在舵工,伙长之任卸矣。
台湾土蛮,男子皆赘妇家,而从其姓氏,故族贵女而贱男。向也男女皆无衣裳,今女亦以布缠身矣。今台湾已立学塾,乡试必举一人。
台湾惟有一城,乃红毛国所筑者,临海畔,俗呼红毛城,郑氏向居之。今台湾府治,不在此城内。
台湾知府蒋集公家人翁总管,于康熙二十三年自台湾归,过澎湖遭风折舵,急安橹,橹亦折,遂斫去其桅,割断篷索。舟中惟本锭四具,以缆沈之海中,随风浪飘泊,任其所之耳,凡二十八日。水久竭矣,舟中二百余人渴死者四分之一,死者之尸,以毡裹之,从水门投海中,巨鱼日俟其下,随取吞之,惨甚矣。后至一处,见竹木葱葱,知有地矣,然未见其人,随放铳炮以惊之。久之有象四十余骑,自丛篁中出,其人言语不通,画沙为字则可识,盖安南国界也。既登岸,则以兵围之。食以鱼饭,馆之茅屋中,奏闻国主,然后具舟送至琼州界。
人初入海舶,必晕眩呕吐,久亦安之矣。迨震荡既久,初登平地,反昏瞀摇颤,行则颠仆。甚矣惯习之能移人也,能不慎哉?
杨雄《甘泉赋》:“属堪舆以壁垒兮。”《说文》:“堪舆,天地之神也。”今称地师为堪舆,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