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治江右太学方春和。年近五旬。多欲善怒。患噎三月。日进粉饮一钟。腐浆半钟。且吐其半。六脉细软。此虚寒之候也。用理中汤加人乳、姜汁、白蜜、半夏。一剂便减。十剂而日进糜粥。更以十全大补加竹沥、姜汁四十帖。诸证皆愈。
嘉定钱远之。二十五岁。以鼓盆之戚。悲哀过度。不能食饮。又十余日。粥亦不能食。随食随吐。二便闭涩。自谓必死。求诊于李。李曰。脉按有力。非死证也。以酒蒸大黄加桃仁、当归、砂仁、陈皮。蜜丸与服。凡五服而下燥屎干血甚多。病若失矣。数日之间。能食倍常震按此非噎膈。不过忧忿而气闭血瘀。临时关格耳。其所以易愈者。病暴起而脉有力也若前二案。未必见效。
易思兰治一人。胸膈胃脘饱闷。腹仍饥而不能食。腰腿酸疼。坐立战摇。日夜卧榻。大便燥结。每日虽进清粥一二钟。食下即呕吐酸水。醋心。众作膈治。不效。易诊左右寸关俱沉大有力。两尺浮中沉三候俱紧。按之无力。乃曰。此气膈病也。两寸居上。其脉当浮。今却沉大。左寸沉者。神之郁也。右寸沉者。气之郁也。大者火也。气有余即是火。火郁在上故胸膈饱闷。凡汤水入咽。逆而不下。停于胃口。为火熏蒸。而成酸水矣。两尺俱紧者。
此又寒邪从虚而入。主腰腿酸疼。坐立战摇而不能起矣。法当开导其上。滋补其下。乃以越鞠丸加苏梗、桔梗、木香、沙参、贝母作汤服。以畅卫舒中。火郁发之之义也。另用八味丸以补下焦。又塞因塞用之法也。服数日。上则嗳气。下转失气。可以纳谷而自立矣。
周慎斋治一人。年五十五。胸前微痛。无休息时。六脉俱无胃气。惟胃脉略缓。盖胸中受气于丹田。时时心下微痛。乃丹田阳气不到胸中。膈气无疑。脾脉微缓。调理脾胃。犹可迁延。保元汤加山药、沉香。
又治一女。喉间常起噎哽。饮食难消。舌上干燥。胸前痛如有所伤。两腿无力。面上肉紧。六年矣。方用六味汤加白芷、细辛各八分。
一人饮食能进。遇子时则作吐作泻。慎斋谓其人必苦忧思。思则脾气郁结。不能散精于肺。下输膀胱。故津液直入大肠而泻也。吐者。脾不健运。不能传化幽门。宿食积于胃中。
子时阳生。冲动陈垢。故吐也。宜扶脾为主。用人参、白茯苓、山药各一钱。炙草五分。附子、制乌药三分。姜一片。煎服愈。
震按慎斋三案。非真膈证。然治法新奇。可与喻西昌分道扬镳。西昌载膈证三案。亦非真膈证。如李思萱室以参汤调赤石脂末。是胎前呕哕洞泻也。黄咫旭室以六君加旋复煎汤调石脂末。是胎前大呕痰沫。二便不通也。倪庆云先服理中六剂。次用旋复煎汤调赭石末。是呕吐黑臭水及噫气不绝也。此皆暴病形似关格。与由噎而膈。以渐加重者悬殊。故不录。
张路玉治朱彦真酒膈。不食。惟日饮热酒一二觥。少顷即作酸呕出。膈间大痛。治久不效。良由平昔好饮热酒。死血留胃口之候。授以人参散。参一两煎成。加麝香五厘。冰片三厘。三剂便能进食。盖麝片善散胃口之痰与瘀血耳。十剂后。改服柏子仁汤而愈。
沈锡蕃平昔大便燥结。近患噎膈月余。虽素禀丰腴。日来面色皎白。大非昔比。时方谷雨。正此证危殆之际。始求治于石顽。诊得六脉沉涩。按久则衰。幸举指即应。为疏六君子汤下一味狗宝作散调服。甫十剂而呕止食进。再二十剂而谷肉渐安。起居如故。惟大便尚觉艰难。乃以六味丸去泽泻。加归、芍、首乌作汤。服至月余。便溺自如。秋深更服八味丸。
三月而康。大抵噎膈之人。体肥痰逆者可治。枯囗津衰者多不可治。同时有同道王公峻患此禀气病气。与沈相类。误信方士。专力委之。而致不起。顾人月亦患此证。自谓胀急。不当用参。日服仙人对坐草而毙。郭孝闻八月间噎食艰进。六脉弦劲搏指。延至来春三月。告殂。然瘦人间有可疗者。昔秦伯源噎膈。形神枯槁。神志郁抑。且不能胜汤药之费。予门人邹恒友。令其用啄木鸟入麝熬膏。时嗅其气以通其结。内服逍遥散加香、砂以散其郁。不数剂。所患顿除。厥后海货行陈君用噎膈。亦用此法而愈。两君至今。色力尚强。又一农人噎膈不食。时呕清涎如赤豆沙水。此属血瘀于内可知矣。庸师不审。误用消克破气药。而致绝粒不食。其邻叟怜之。述伊芳病苦。求救于予。遥拟一方。用桂苓饮加当归、桃仁、丹皮、牛膝。以熬枯黑糖和囗虫浆调服。下溏黑如污泥者甚多。当知农人戮力受伤。血郁于内而致呕逆。但当攻其积血。呕逆自已。孰谓治病不求其本。而可轻议其药哉。
震按石顽治病。喜用古方。而杂以新药。能生后学之智能。如此数条。虽皆前贤成法。
无甚精义。然录之亦可以充广识见。至如临证指南有生姜泻心汤。附子泻心汤进退。黄连汤外台茯苓饮加黄连干姜。理中汤加丁香吴茱。及妙香丸与鲜地、麦冬、柏仁、杏仁、苏子松子、芝麻诸汁。亦是前贤成法。总可以治假膈证。不可以治真膈证。试观仲景金匮只有反胃。汤药不战。噎膈情形。虽医中之圣。亦无法以治之也。
喑
吕元膺治一僧病。诊其脉。独右关浮滑。余部无恙。曰。右关属脾络胃。挟舌本。盖风中廉泉。得之醉卧当风而成喑。问之而信。乃取荆沥化至宝丹饮之。翌日遂解语。
震按右关浮滑。岂无风与痰为呕吐烦懑等证。而独决其醉卧当风以成喑耶。此必于望闻问之间参合得之。然亦巧矣。
丹溪治一中年男子。伤寒身热。医与伤寒药。五七日。变神昏而喑。遂作本体虚有痰治之。人参五钱。黄囗、白术、当归、陈皮各一钱。煎汤。入竹沥姜汁饮之。十二日。其舌始能语一字。又服之半月。舌渐能转运言语。热除而痊。盖足少阴脉挟舌本。脾足太阴之脉连舌本。手少阴别脉系舌本。故此三脉虚。则痰涎乘虚闭塞其脉道。而舌不能转运言语也。若此三脉无血。则舌无血营养亦喑。经曰。刺足少阴脉。重虚出血。为舌难以言。又言刺舌下中脉太过。血出不止为喑。治当以前方加补血药也。
一男子五十余岁。嗜酒。吐血后。不食。舌不能言。但渴饮水。脉略数。与归身、芍、地各一两。参、术二两。陈皮一两五钱。甘草二钱。入竹沥、童便、姜汁少许。二十余帖。能言若此三脉。风热中之。则其脉弛纵。故舌亦弛纵。不能转运而喑。风寒客之。则其脉缩急故舌卷而喑。在中风半身不收求之也。
震按此三条皆治舌喑。非喉喑也。首条化痰通窍。是实证。次条伤寒五七日神昏而喑。
岂无实热证。用大黄、黄连、石膏者耶。而猥云作体虚有痰治也。魏注云。恐热传少阴心经此案不可为训。极是。但细读之。案中不载舌干胎黑便秘烦躁等证。则所谓神昏者。身热人静而嘿嘿耳。且必有欲言不能言之状也。其脉亦必濡滑无力也。参、囗、术服之数日病无进退。即可知其对证。观于十二日舌始语得一字。又半月而舌能言。热乃退。全绘一虚证情形矣。凡遇伤寒舌喑者。宜以此条寻绎之。勿竟以陶氏热传手少阴心经句笼统为治。第三条吐血后不食。舌不能言。是虚证无疑矣。渴饮水。脉带数。不与滋阴而与参、术。翁之见识高哉。
孙兆治曹都使。新造一宅落成。迁入经半月。饮酒大醉。卧起失音。喑不能言。召孙视之。曰。因新宅故得此疾耳。半月当愈。先服补心气薯蓣丸。继用细辛、川芎。十日其疾渐减。二十日全愈。曹既安。见上。问谁医。曰孙兆。上乃召问曰。曹何疾也。对曰。凡新宅壁皆湿。地亦阴多。人乍来。阴气未散。曹心气素虚。饮酒至醉。毛窍皆开。阴湿之气从而乘心经。故不能语。臣先用薯蓣丸。使心气壮。然后以川芎、细辛去湿气。所以能语也。
〔附〕一人惊气入心络。喑不能言。以密陀僧研细一匙许。茶调服。遂愈。有人因伐木山中。为野狼所逐而得是疾。或授以此方。亦愈。盖心开窍于舌。故湿气入心。惊气入心。皆使舌喑也。
丹溪治一人遗精。误服参囗及升浮剂。遂气壅于上焦而喑。声不出。乃用童便浸香附为末。调服。疏通上焦以治喑。又用蛤粉、青黛为君。黄柏、知母、香附佐之为丸。填补下焦以治遗。十余日良愈。
江云。本草言尿主久嗽失音。故治喑多用尿白。能降火故也。
一男子年近五十。久病痰嗽。忽一日感风寒。食酒肉。遂厥气走喉。病暴喑。与灸足阳明别之丰隆二穴。各三壮。足少阴照海穴。各一壮。其声立出。信哉圣经之言也。仍以黄芩降火为君。杏仁、陈皮、桔梗泻厥气为臣。诃子泻逆。甘草和元气为佐。服之良愈。
一乡人力田辛苦。复饥甚。饮食骤饱。倦卧半响。醒后忽喑哑不言。如是者二十余日矣高鼓峰诊之曰。劳倦伤脾。饥饱伤胃。阳明之气遏而不升。津液不行。贲门拥涩。故语言不能出耳。以补中益气汤十大剂与之。偶午睡觉。通身汗下。言语如常。
王唯一数年前虽有血证。而年壮力强。四月间。忽患咳嗽。服发散药后。痰中见血数口继服滋阴药过多。遂声飒而哑。时觉胸中气塞。迁延月余。邀张路玉诊之。脉虽沉涩。而按之益力。举之应指。且体丰色泽。绝非阴虚之候。张曰。台翁之声哑。是金实不鸣。非金破不鸣之比。因疏导痰汤。加人中黄、泽泻。专一涤痰为务。四剂后。痰中见紫黑血数块。
其声渐出而飒未除。更以秋石兼人中黄、枣肉丸服。经月而声音清朗。始终未尝用清理肺气调养营血药也。
震按四条皆是喉喑。而治法各异。其异处仍合于古训。切于病情。故能取效。若今人之用叫子、芦衣等物。虽若新奇而与病无涉。效何由得。
咳嗽
张戴人治囗阳刘氏男子。年二十余。病劳嗽咯血。吐唾粘臭不可闻。秋冬少缓。春夏则甚。寒热往来。日晡发作。状如囗疟。寝汗如水。累服麻黄根、败蒲扇止汗。汗自若也。又服宁神散、宁肺散止嗽。嗽自若也。戴人先以独圣散涌其痰。痰如鸡黄。汗随涌出。昏愦三日不醒。时时饮以凉水。精神稍开。饮食加进。乃与桂苓甘露饮、人参半夏丸。服之不辍。
数日乃愈。
又治东门高三郎。咳嗽年半。耳鸣三月矣。嗽脓血。面多黑囗。身热。喉中不能发声。
戴人曰。嗽之源。心火之胜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冬水既旺。水湿相接。隔绝于心火。火不下降。反而炎上。肺金被烁。发而为嗽。金囗既久。声不能发。医者补肺肾。皆非也。令备西瓜、冰雪等物。乃用涌泄之法。继以去湿之药。病日已矣。
丹溪治一男子。三十五岁。因连夜劳倦不得睡。感嗽疾。痰如黄白脓。嗽声不出。时初春大寒。医与小青龙汤四帖。觉咽喉有血腥气上逆。遂吐血线自口中左边出一条。顷遂止。
如此每一昼夜十余次。诊其脉弦大散弱。左大为甚。人倦而苦于嗽。丹溪云。此劳倦感寒。
因服燥热之剂以动其血。不急治。恐成肺痿。遂与参、囗、术、归、芍、陈皮、炙甘草、生甘草、不去节麻黄。煎成。入藕汁。服两日而病减嗽止。却于前药去麻黄。又与四帖。而血证除。脉之散大未收敛。人亦倦甚。食少。遂于前药去藕汁。加黄芩、砂仁、半夏。至半月而安。
丹溪治一人。年五十余。患咳嗽。恶风寒。胸痞满。口稍干。心微痛。脉浮紧而数。左大于右。盖表盛里虚。问其素嗜酒肉。有积。后因接内。涉寒冒雨忍饥。继以饱食酒肉而病先用人参四钱。麻黄连根节一钱五分。与二三帖。嗽止寒除。改用浓朴、枳实、青陈皮、栝蒌、半夏为丸。参汤送下。痞除。
震按咳嗽痰血声不出。今人不过养阴清肺而已。有敢用吐下药者哉。又敢用参、囗、归术、麻黄者哉。至如暴嗽恶风寒。其脉证皆属表邪。而其因则系里虚。今人不过轻剂散之和之而已。敢以人参、麻黄并用哉。然非麻黄、人参并用。势必淹缠日久。合于伤风不醒积成痨之说矣。可见善医者法门广大无边。不善医者小心与大胆均误也。
汪石山治一妇。年三十。质弱。产后咳嗽痰臭。或作肺痈治。愈剧。两脚渐肿至膝。大便溏泄。小腹胀痛。午后发热。面红气促。不能向右卧。汪诊脉虚小而数。曰。凡咳嗽左右向不得眠者。上气促下泄泻者。发热不为泻减者。皆逆候也。按此病原于脾。经曰。脾主诸臭。入肺为腥臭。入心为焦臭。入肝为腐臭。自入为秽臭。盖脾不能营运其湿。湿郁为热。
酿成痰之臭也。经曰。左右者。阴阳之道路。脾虚则肺失所养。气劣行迟。壅遏道路。故咳嗽气促。不能右卧也。脾虚必夺母气以自养。故心虚发热而见于午也。脾主湿。湿胜则内渗于肠胃为溏泄。外渗于肌肉为浮肿。今用参、术、甘草补脾为君。茯苓渗湿为臣。麦冬保肺气。枣仁安心神为佐。陈皮、前胡消痰下气为使。东壁土受阳气最多。用之为引。盖土能解诸臭。亦能补土。取钱氏黄土汤之义也。服一帖。前病略减。病者喜。汪曰未也。过时失治午后发热。真阳脱矣。泄而脚肿。脾气绝矣。必数服后无反复。方是佳兆。
震按难经本文。心主臭。入肝为臊臭。入肾为腐臭。入脾为香臭。盖腐即秽也。汪公以臊臭作腐臭。香臭作秽臭。换易字面。牵合已说。殊属未妥。何不于酿成痰臭之下。继之曰脾虚则土陷水中。反现所胜之脏之臭而秽也。第其立方。专主于补。不用清热药以解臭。而佐东壁土以解臭。洵是高手。
又按脾臭主香者。如无病患见饮食。自有馨香气味。即脾脏本体之臭为用也。若病患见饮食。不以为香。反以为恶。是脾失其职。体变而用亦变也。此义汪公未曾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