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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治體六變法下(1)

論中國變法必自官制始

麥孟華

問中國自強之道其通人磊士則莫不攘臂奮舌曰變法哉變法哉麥孟華曰中國變法蓋三十年矣興輪船設電線練海軍創船政開總署派公使開煤囗勤紡織習洋操購鎗囗設同文館武備學堂凡仿行西法關涉洋務之事不一而足而不免於今日吾子變法之說其謂之何彼則曰吾今日變法之說則有以異於他日他日鐵路未開也銀行未囗也銀幣未鑄也礦務未闢也製造未盛也小輪未行也郵政未立學堂未設也其類乎此之西法一切未[仿] (休)行也風氣一開舉而措之國不足強矣麥孟華曰疇昔之變法者其心未嘗不如吾子之所言也曰吾變此法而即可以取吾國也然而不免於今日今子之法猶彼之法也子之言猶彼之言也後人之視吾子其猶視彼也今試問興一鐵路而籌囗購鐵招股集工畫定官路釐正章程刻期必成材無呰窳吏無中飽工無廢輟任此者誰也創一銀行而聯合戶部糾集商民部勒委員令無姦偽令無侵蝕任此者誰也鑄一銀圓而成色無虧重率無漏抽提無缺流通無窒推行無阻局費無濫屬吏無偷任此者誰也辦一礦務而延聘礦師購辦機器勘驗苗脈鎔化子色通便轉運釐定稅額選才督辦無濫私人開采化鑄實著成效任此者誰也建一製造小輪而鑄鐵製械無致偷減派員督理無令敷衍出費領牌無訛民商任此者誰也立一郵政勿訛郵費勿誤急遞勿付浮沈領局者勿視為利藪督辦者勿諉為公事任此者誰也設一學堂而聘請教習招集生徒商略課程籌撥經費富藏圖書試課藝業督訓獎勵如誨子弟任此者誰也此外一切紡紗織布鐵廠商局以及類此之西法一切當仿行者其經營監督任此者誰也今夫海內有心人之所喁望四萬萬生靈之所寄託千百萬人新政之所由推行則豈不在巍巍然乘軒食肉待漏持版之官吏之手哉夫以若此之重之事而託之此輩官吏之手其能舉與否雖蒙崽騃豎可一言而斷也既不能舉矣而猶日攘臂奮舌曰吾變法吾變法其有以異於嚮者之所云者幾何矣

然則中國之官固皆闒冗無具矣乎曰古者設官之任事也禮樂刑政兵農工戶納言守土分隸以職專其責久其任厚其權贍其身家使無掣肘使無內顧故畢精亶力事其事而事治霸天下者創於權臣藩鎮之禍慮其專擅而[跋] (拔)扈也則囗之副佐以殺其勢慮其盤踞而肆蹇也則促之更調以窘其力慮其挾重柄席貴勢以覷搏我也則號令之監之以翦其威慮其侈縱不度且官多而俸難給也則薄糈賤祿以節其用權勢絀才力絀財用絀是驅其臣於為惡之路也然其才智強權術巧不次之擢餌其前不測之威躡其後束縛而馳驟之不敢不慄慄循職也故畢精[亶]力事其事而事亦治逮霸天下者之子孫馳驟亦既陊矣然箝束既久壓力日重雖有才智靡能自拔矣上者馴擾偃仰煦沫文迾之中其視官也傳下者奸詐賄墨奊詬無囗其視官也如市烏乎豈古人必才桀狷潔而今人必罷囗墨黷哉則其制之不善也

且夫賁育之勇縛其手足則不能勝匹雛倕輸之巧錮其耳目則不能製一器夫欲用人之耳目手足乃先縛之錮之使極之拘攣聾瞀倉卒有急則又號而求治責才力聰智於拘攣聾瞀之人是適裸壤而求龍章趣聾俗而求韶濩也且先王之任官也信之後世之任官也疑之先王之任官也用之後世之任官也窘之下亦習知上之疑我上之窘我也乃務為安靜之說乃惰乃諉乃陊視其朝廷乃如粥肆如路人夫舉國而委之路人粥物者之手其不欺賣而利之矣幸矣又何望其能善其事哉夫今日之官制固明太祖操縱之術而前代之弊政也然閉關之世濡沬太平則奉行文書按循資格誠為防弊攬權之術若夫強鄰環睒事變百幻而仍此縛錮之舊則必互相牽掣互相推諉延宕張皇一事不辦且同此善政西人行之而大效中國行之而滋弊壅隔侵蝕卒至廢輟夫變法而不正其本是溉枝葉而求本之茂澂港囗而求水之清也董生不云乎為政不調甚者乃解而更張之無百年不弊之法前代美治至今猶敝囗勝朝數百年之秕政哉強弱舉痿振墜通塞其政極大其事極囗而靡不建始於官制然剔舉朝之宿弊藥十年之沈囗條理萬端非可一言竟也請先究其病源條其要旨以此醫國庶有瘳乎

欲治病源一曰汰冗員矣夫日本之變政也芟除冗官以知縣直隸國主而親王之尊出為知縣弛其監制使可自達尊其權位使可任事上與君事下與民親故情通事舉不二十年而國遂強今以縣親民矣而控以本府控以監司控以督撫上謁長官如覲天帝下規民事動輒掣肘君與臣相隔絕官與民相隔絕大臣小臣又相隔絕堂陛九級廉誠遠地矣然噎鬱壅塞上德何自宣下情何自達昔者周以百里封侯直隸天子漢以郡守領令下逮小民今吾壤地遼廓縣令囗多縱不能遠師成周如日本之直隸亦宜法漢良制領以巡撫崇其品秩授以事權庶幾尋功簡能易於規專城撫字不患控掣漢宣帝曰與我共治其惟良二千石乎每拜守相輒親見問觀其所囗質其所言故循良最盛遂以中興唐太宗重親民之任督守之名書於屏間條其善惡故州治率理貞觀之治遂致太平其親之也如彼鍾離意恒榮以尚書令僕射出領郡守虞延鮑昱以郡守入躋三公妙選人才級秩崇簡其重之若此令雖監司之尊奏牘不能上達政治不能逮民傀然中立壅絕上下至於縣令則吏部銓選上不知其名姓參謁長吏勞幾同於僕役清流之士羞而不為尚欲以之求治哉汰藩臬道府之冗員除參見拜跪之縟節人知自愛吏能舉事而後上可收用也至夫卿寺冗間尤宜併汰刑部掌刑矣而復設大理禮部掌禮矣而復設鴻臚六部重任矣而堂官六七各無專事潦倒冗林乃若閒曹若夫宰相則天子之元輔矣古者三公之制二伯處外一相治內任至重也後世則移為司徒司馬司空而相有三矣移為中書尚書而三公俱官矣移為同三品平章事而三省虛設矣移為同平章事參知機務參預政事而他官兼攝宰相且存銜囗尾今則大學士四人加以協辦然樞密之事悉隸軍機內閣之設皆為散秩官制蕪敝已傷國體囗舉一新政則得而會議得而阻撓得而絆掣是養虛冗之員以自擾也小則虛糜國俸大則諉掣朝政若猶因循敝法是猶渡江河而焚其維囗固不待風波之險中流而船必覆矣

一曰專任今夫一人專制千室鳴絃二人牽羊則仆於道矣一人規盡則千門萬戶頃刻立定築於道旁則三年而室不成矣非一人謀之則智且才眾人謀之則愚且闇也其權不一其見不合其勢又相持而不下始則牽掣繼則推諉終則傾軋乃至智靡而才亦仆故專制之法失人則亂得人則治分任之治失人亦亂得人亦亂專任之治治一其功亂專其責分任之法治則相軋亂則相諉是以先王之立官也廣其僚屬而不佐以儲貳所以專責成而一事權也漢之三公魏之九卿沿而勿改後魏之世始建少卿以分九卿之職隋煬之世始置侍郎以貳尚書之權遂乃控制紛轕政事叢脞官制之壞垂及千年今舍周漢之美法襲魏隋之積弊是游前車之覆軌而以為坦途也且上患下之攬權而專事也故一部之中堂官已六復加管部其權殺矣其事分矣而又慮其放惰無事也於是他攝他部一人之身兼差數四一日到數署奔走困頓然每日到堂拱立畫諾而已其事不諳其勢不逮固不能治一事也夫數人共一事則必才屈而事敗一人治數事則才絀而事亦敗孰與人事其事之為愈乎曰庶務囗擾固非一人耳目才智所可周也如是則莫若議政行政分任其人西國各部長以一人其有興革議院集議具得失然後下之各部令其推行故慮[事] (爭)周而集事速今略仿其意修虞帝闢門之典復漢代議郎之制精選通達中外之士集之內廷熟審機宜詳慮利弊計議既定下部施行詢謀則群策無遺措辦則一夫專制既不患其攬權復不憂其挾掣數年之閒百廢具舉舍良法而不行徒為懲羹吹薤之舉嚮之所以窘人乃適足以自窘而已如此而欲求治安雖堯舜不治

一曰久任安其土地習其人民諳其風俗擾其人情察其好惡辦其土宜衡其利害規畫有年然後可舉一事然又非蚤行而莫效也張綱振目染濡淫浸或行之數年而效或行之十年而效或行之數十年而後效故吳祜之相膠東九年而報績杜詩之守南陽十載而成化若促其時日數其更調則雖皋繇司理仲路治賦龔遂文翁之守郡亦將束手俯頸無以自見囗以之責效之於俗吏哉漢宣帝之言曰守令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不安民知其將久而不可欺罔也乃服從其教化故漢世郡縣皆久其任其能異者以璽書累秩九卿終不易位漢世循良迭背相望固由人才之盛亦上之能竟其用也後魏太和之世始以六年為限後唐則促為二十五月宋世則定以三年行之至今復多攝署變[易] (法)急促不及數月方營一事而忽調異郡則它人嗣職將變其前為矣方治一職而檄權它郡則五日京兆以不習而諉陊矣且鐵路未通道途遼絕之官之期動逾時月未及布置又復它移自非上聖疇能過化哉古之封建分土子民親愛國人如治家事故廢興墜舉土闢民治封建易而郡縣矣惟久任之法尚存封建之遺意若遷移倉卒官如驛舍過客雖才誰能治驛舍之事哉難者曰久據專城勢將蹇肆唐之藩鎮其事已矣曰引線之差視其起點攝引之率其重心唐以武力之臣授之大郡私握兵柄世之子孫重心已偏故攝引不能及也今治吏百里兵權不屬十餘年外即可遷調雖有桀驁何能專肆且古之吏治也患其專今之吏治也患其[散] (諉)古之吏治也患其擅今之吏治也患其諉制異勢殊專擅誠非所患今猶藉口唐藩謂久任不如時易則胡不引漢世前事而觀之也

三者行矣然佐理無人則事猶墜而不舉則猶格而不達也西國新相登朝則各部之長皆必更易聽自選擇用其所[知] (如)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令下流水不憂阻捍是以意無不行事無不舉漢世三公皆有曹掾開閤辟士妙簡英賢故漢之公府得人最盛外之州郡咸有僚屬別駕治中功曹主簿皆州自辟除通為百石王渙辟仇覽為主簿宗資署范滂為功曹周景延陳蕃為別駕成囗除張牧為[賦] (賊)曹委心任政用奏殊績魏晉以降猶沿斯制北齊失政佞幸侵官州官始有囗用然隋唐之世判官推官雖待奏報猶自辟[召] (名)也後世慮其延任私人於是一命以上銓於吏部內之閣部司員皆由掣簽僅供主稿署押之用非能資其毗贊也外之縣丞佐雜皆由捐納無非市井無賴之尤非能益其輔佐也智有不及才有不能獨立既不可為治矣囗文書數尺高可隱身成案積例皆[非]諳悉乃不能不委用於胥吏固天下之猾囗者也詩說曰與師友處者治與奴隸處者亡所處皆無賴猾蠹而猶欲以是求治非左書而右息之哉為今之計當略師漢制內之宰相部官外之督撫縣令聽其辟士略置品級幕府儲才庶裨政治若夫胥吏則猶木之巨囗也夫一署之中書吏百數盤隔上下抑遏囗苦訛牽訟費甚於狼虎而又熟於成例藉為要挾雖恫其害莫敢誰何囗之不去本必不茂去囗之法是宜用士人以易之蕭何之主刀筆朱震之從事繆彤之為主簿省署文書督促簿役皆用名賢以親其事故上能匡揚清化而下能抽達鬱滯也州縣之官不習吏事一習一動仰息吏胥吏胥因持其急而短長之是所謂以羊牧狼也唐世士人初登科及未仕者皆就藩府辟置金設主事亦猶書吏以下第舉人為之師師其意以士人試而不第者為吏優其禮節使可出身其有能事擢為部曹上之所重人自樂就如此則上有僚屬之謀議下資良吏之馳驅牧民之官不勞而治矣此之不為顧乃聽其噎蔽任其囗斃不察病根自責瘉疾豈不謬哉豈不異哉

若夫奔走百司鼓舞豪傑則資格固非所宜得士也曰後來居上汲黯諷其積薪宋臣李沆亦謂不用少年喜事之人固非以資格為治耶曰資格之說可治處常之天下不可治應變之天下可治一統之天下不可治列國並立之天下閉關蒙業無需人才一二老成足供令使年少魁桀可老其才以遺孫子也今日事變急矣強鄰逼矣遏抑既久人才瘵囗厚貌以求嫗言以號猶不應朝拔其尤暮委其政猶不逮乃復限以品秩投之閒散一旦有急其誰赴之且夫舉大事任大政興大利精俶儻促然不懾於眾議則豈不以銳氣可用而才力足以任事乎哉窘以科舉屈以下僚剉以奔走劘以歲月其壯年之雄材偉略與鄉所謂精俶儻不懾眾議之銳氣皆己摧獮盪夷以至於盡雖有魁磊耆碩憂國如家且將躓仆任途白首郎署幸而躋預樞要則已昏薾頹耄駑鈍不堪嗚呼老其材而才乃敝習之事而事乃墜下固窘矣上亦何所賴哉且夫英后明辟號稱能羅駕天子之英囗者豈不以爵賞自我足以驅役之而操縱之哉漢武擢霍光金日磾於僕虜之中起衛青霍去病於甿隸之下委以國事屬以兵權用能翦勁匈奴弼輔委裘之治明太祖陟用不測一言稱旨立躋顯宦蕭滋以貢生為大學士曾敏以監生為尚書故士皆銜國士之知奮不顧身以囗利祿今爵祿未為不尊榮也神明靈淑魁才亦未為乏絕也然格以官階平流而進得邀崇秩則曰致以日力非上之特拔我也得授達官則曰得於成例非上之能知我也苟得老[壽]富貴固所自有誰復感激圖報縻國士之身以酬眾人之遇哉古者官階囗簡數遷即可上至公卿故漢之車千秋起家大鴻臚數月即為丞相後漢黃瓊以議郎四遷而至司空以沿及明世官階雖少編檢三階可為大學士以言資格猶未為害也今則官級多密遷轉囗難入為翰林數十遷乃躋卿貳出為縣令數十年未階督撫雖有曾史之懿行管葛之奇才猶將頫首資格末由自達而庸材下品反以年日深久灼然先用此踸犖之士所以掉頭解體穢朝廷而不顧者也昔崔亮創為停年之制不問賢愚斷以格限人材淪敝拓拔遂亡夫魏之亡也如此漢之興也如彼由斯以談果孰利而孰害孰得而孰失矣詩曰周王壽考遐不作人蘇軾曰能用智名勇功之人則治故欲振國勢必作人才欲作人才必破資格聽其上書試之行事廣為詢遍加抽擢果有異能立授大臣如此則智名勇功之人有不縱萃輦轂奮身而圖報者哉才既得矣而尚憂事之不治哉以弱為強以危為安以亂為治一轉移間而才集事舉夫亦何憚而久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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