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西人哈葛德有言:“为小说者最有权力,笔之所向,能使读者眼光随笔而趋。”今吾书绕叙到北京矣。八国中唯甲国、丙国、戊国为文明,乙国狃于北方之习,颇有侵掠。丁国则以杀使之故,大仇在抱,故其遇华人至酷。八国既分界,而丁国界内,迁徙入于丙界者至夥。仲光所居者,正属丙国保护。仲光叹曰:“吾忝为男子,乃托庇于外人耶?此间又安可居?”是时,戊国以兵守大内,不敢阑入,以故宫中积金及法物咸未损,则不能不称戊国之文明也。各国既以理藩院为会议公所,首下令取稽岫及储侗。侗死乃囚其子沉极,意合端王、临淮、兰公、冈梓良、赵书尧诸人,同诛于市,以谢各国。顾闻冈、储皆前死,则仍坐索诸人,并议以兵趣西安。时以李鸿荃为全权大臣,入京议和。戊国以兵卫之,居贤良寺。于是各国西趣之锋弭,然尚议瓜分,甲国丙国不可而止。顾分界之兵,纪律虽严,而团匪有复变其宗旨者,投入各国为奴,间导其不肖者,稍出劫掠,禁城以内,盗剽日甚。各国复议:既已听讲,而地面事不如仍以华治华。乃移檄听五城御史行法,但须禀承各国政府而已。时陈钰主南城,执法甚严,日缚恶少十余人于市戮之,以牒告理藩院公所,人得粗安。然朝官之留京者,仍续续出。仲光与古梅议:“不如趁此暂出,居三河县,闻彼间尚宁谧。前云密云者,与怀柔县至迩,闻怀柔土匪戕杀知县焦立奎并其眷口幕宾皆尽,京官往避乱,亦多遇害。三河县为荟乡人,能部勒其卒伍,逮捕劫掠者,似可依也。此间偶一出户,为丁国所得,将受奇辱。不如暂避,俾少宁谧,南归未晚也。”古梅称可。古梅自丧妻后,以爱女得人,又日见仲光行事忠谨,虽已定聘,每遇梅儿必持礼防,未尝少杂游语。即有议论,舍诗书填词外无他语。古梅称颂不已。觉身困围城,日但以盐豉杂粗粝而食,而貌日加丰。梅儿虽未得受聘消息,见仲光之事其父如严君,动息禀承,心亦异之。自计:“母亡父老,又属衰宗,虽有薄田,而刘宗不可无嗣。族兄固审慎,然南北隔断,不审草堂中书籍曾否散失。又微闻浙中西安县有戕杀之事,至将县官脔割。杭州有无变故,不可知也。仲光已拜严君膝下,虽属异姓,情逾骨肉。母氏生时,曾闻有却婚之信,固是老母深恩恋儿。母今已矣,脱老父有不讳者,儿何属也?”思极泫然。忽见老父与仲光同入。仲光曰:“适商之阿翁,八国已分界,居人至不能得菜蔬。鄙意暂出三河,居友人郑公辖下。闻郑公能捕盗,或得粗安。今往东便门,以轻装出。此间物事,暂付居停。妹请检可挟持同行者,兄当出面戒车。”梅儿曰:“异乡逢难,得兄仗义关垂老父,并及先母之丧,感何可言?沿路有无盗剽,与其轻身触险,不如仍居此间,惟仲兄酌之。”古梅曰:“吾不能郁郁居此。向非尔母病不能兴,久已出矣。”梅儿闻及亡母,即流涕曰:“举家皆出,抛吾亡母殡宫与老槐相向,秋风已动,落叶满墀。母魄有知,能无凄怆?”仲光及古梅皆为酸鼻。古梅忽失声曰:“吾性命托仲婿矣。”梅儿大骇。古梅即改口曰:“吾托仲光也。”仲光此时不敢更出一语,但曰:“荟先出戒车,车二辆,老人与妹氏同行,荟专车为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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