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万生世为北路协稿识,因夏协汝贤索贿不从,革退家居;乃招集天地会,倡乱彰化,遂陷大甲。其时绅士林占梅倡义讨贼,遣练勇四百名从贡生陈缉熙克复大甲,飞禀徐中丞,请以通判张世英权视淡水篆务;世英遂率义首罗冠英、廖廷凤进兵翁仔社,屡救大甲。厥后,林占梅从兵备道丁曰健克复彰化。拙稿以此案未有纪之者,故详载颠末,所以备一时掌故,为他日省志、府志之资也。乃培桂悉数删去,但笼统其词,藏头露尾、全无伦次,是诚何心哉?
戴逆戕镇道,距彰化、斗六,用兵三年;其乱大于朱一贵、林爽文也。陷大甲土城者一、围攻者四,甚至中港、后垄、桃仔园贼党蜂起;其祸迫于朱一贵、蔡牵也。大凡著书之体,宜详人所略、略人所详,方为有得。乃培桂于朱、蔡则详,于戴逆独略;是当略者详、而当详者反略矣。培桂于全部皆不脱拙稿窠旧,独此段为余所悉心采访者不留只字而以潦草了事,何耶?夫道光以前人已详载,且与淡水无关者;培桂何以必载?咸丰以后人所未载,旦系淡水掌故者;培桂何以不详?其赋性乖僻有如此然,亦见其书之无足观矣。
培桂谓复彰化者都司陈捷元、郑荣等,而不书臬道丁曰健;谓复斗六门者参将关镇国等军,而不书提督林文察、总兵曾元福。夫争战之事,重在主帅。即功罪攸分,岂载记之文可任爱憎为取舍乎?
培桂即称咸丰以后,录其梗概,与淡无涉者不载;何以载斗六之事乎?
斗六之陷在同治元年之秋,而培桂系以三月。林戆晟之诛在二年之冬,而培桂系以正月。即大甲之陷,亦在斗六之先也;何其前后倒置耶?
培桂于逆党王江龙、杨升闻之诛,皆不书何人出力。
培桂但据「治台必告录」一书,而录中奏折数篇,安能详悉。海外奏章大抵张皇其词,未足据为典要;何如细访该地绅民众囗佥同者之得其实也。
拙稿于纪兵系仿紫阳书法,较有眉目;如欲依涑水之例,亦可也。培桂则或有纲有目、或笼统填写不复分大钢细目,似未画一。
淡水未辟以前,系附诸罗县辖;然荒远之区,羁糜而已。培桂于职官表,并滥载康熙间诸罗知县;至雍正初元已增设彰化县及淡水同知矣,乃亦并列彰化知县谈经正各员:不已冗乎?且前之陆路武职,非属诸罗参将兼辖乎?何以断自道光七年移设竹堑游击始?岂重文轻武,儒生有此陋习耶?即比例以观,从前淡水生员系彰化学官兼营,又何以断自嘉庆二十二年移设训导分驻竹堑始耶?
杨公廷理署淡水同知,不过两月余,别无表见;其攻绩在郡城办贼与开垦兰厅等事,则「郡志」、「兰厅志」当为立传,无烦赘列也。
曹公士桂殁为淡水城隍,确凿有据;余尝纪于丛谈中矣。古人有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之说,又如传说骑箕尾、子胥为涛神之类,岂皆稗说哉?
培桂称:秋曰觐平淡水械斗,挥数千金,计遣彰化各勇。按械斗得息,实秋公之力;至勇费数千金,则由艋舺头人发给,非曰觐之金也,不宜含糊妄载!
薛公志亮传,培桂掇「彰化志」,称其临终独嘱家人持金为鹿港建庙;又称蔡牵乱,募勇守城,杀贼有功云云。更不知所守何城,何故为鹿港建庙?使阅者茫然。盖薛公尝为台湾令、鹿港同知故也,似宜声明为是。但无与淡水之志,台、彰「邑志」已叙及之,无庸赘耳。
何太武既以千总秩满去,而后陷于郡城,则其官淡水时,别无事绩可知也。何暇为立传乎?
「名宦传」之王郡、林黄彩、尹仰舟,俱不载何处人。
「名宦列传」,所以纪他处人之官于淡水、有功德可考者也。培桂于武职传,无论本地、内地人,杂缀其中。如郭云秀系淡水人,以招集义民御贼得官,似宜入义民传;林得义亦宜入本厅义民传为是。
「义民传」,高振不过因乱贼林爽文穷蹙自知难脱,投其家曰『吾使若富贵』,振缚以献,侥幸得奖叙耳,绝无战守劳绩。且素与爽文善,亦非善类。「郑稿」摭拾「彰化志」,余尝删之矣。乃培桂必为立传,而且滥载福康安、海兰察攻克集集埔、小半天等;是皆彰属地方,「彰志」载之犹可,究与淡无涉,与高振更无涉也。何庸拾其唾耶?
培桂于本厅文、武两途登仕版者不列其名,而封赠则表之,殊不可解耳。如郭云秀以千总死贼,恤袭云骑尉,是淡水固有难袭矣;而培桂于荫袭一类不载一人,而必于封赠之下泛书「荫袭」二字,尤不可解。
「先正列传」,载乡贤郑崇和、进士郑用锡诸人,皆有文行可纪;余如翁林福、林绍贤、郭成金,以类相附,亦有可节取者。惟原奠邦不过一土豪,自募乡勇,引官逐海贼朱濆、以垦辟噶玛兰获赏银牌耳;附义民之末可也。而培桂竟令公然与先正列耳。
叶邵夫,家贫操细业为生,所云焚券好施之事,未之前闻。至临终含笑,更留七日;荒诞之言,近于稗官演义,更不知何据?余修志时,其子出入林方伯之门,朝夕相晤,何以并未言及乎?
著书之体,必纪其大者要者,不必矫情示异以饰智而惊愚也。林平侯太守之子国华,家富数百万,甲于全台;宜其有所展布,以显亲扬名矣。培桂纪其修三貂岭路,本拙稿所载,亦义举也。国华有田租三、四万在噶玛兰,故独不吝修路之赀。至称其孝,而仅为窬圊琐屑事悉身任之;岂富贵家之孝,第以是见耶?夫父母老病,为子者方延医问卜、谨视汤药、调护饮食、扶持抑搔之不暇,窬圊琐事付诸妾婢足矣。
谢集成,亦鸡笼海囗一土豪耳,带义勇巡防海囗,余实无所表见;则附诸义民传可也。而培桂亦以先正处之耶!所云仗义执言,更不知何言何事?令人费解。其在诗曰:『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必其人有德行道艺,始足以当之。若陈奠邦、谢集成,恐车载斗量,未易悉数。
噶玛兰厅生员,虽淡学兼辖,然皆由兰厅考取送道也;何庸滥载其举贡耶!且兰厅自有专志,自能详载;又何烦「淡志」之琐琐耶!
「噶玛兰志」有纪人一门,盖其时兰厅初辟甫五、六十载,人物可传者尚少,故陈氏淑均修志时,仅取垦首吴沙等数人纪之;谓数人学行虽无足传,而兰之开垦始于此数人,则不妨传之也。若淡水开辟已久,文风日盛,所谓一乡一国之士间出其中;培桂既立先正、义民门目矣,乃复于卷末附录纪人数篇,岂非头上安头、脚下生脚乎?而其所纪之人,与前相去不远,如郭菁英为成金之弟,附于成金传可也。王士俊、林宗衡、林占梅、陈维英诸人,皆先正之属也;林国忠、翁裕佳诸人,义民之属也。黄敬、李锡金之孝友,黄延祺之工书,何宜生之能医,皆可分门传于先正之次。林贵扬已列于寿民,余碌碌之辈无庸赘述,庶免复沓之病。乃培桂则谓:其人或限于例,其事其语颇近稗说,采访所上,则亦存其实云云。夫例以义起,义不容没;何必刻舟求剑,反致错杂哉?近于稗说,删之可也。若既得其实,则宜细为别择,实事求是,何嫌何疑而必多添蛇足、自相矛盾如此,则识有未逮故耳。
培桂称:陈维英伯兄柩厝火,无敢近者;英独从火中推柩出云云。余按维英以厚赀募人推出,事或有之;岂有众不敢近,而维英一文弱书生,膂力几何,能独力推出厝柩?此真稗说之不可通者也。维英并未团练,以劝捐助饷得保举;又维英尝主明志书院讲席,不止仰山学海也。
拙稿行谊传纪吴商事,其孝友可称近今之古人也。林雪村方伯啧啧详述,余细访得实。又如林祥瑞全活粤人,具有隐德:皆不可不传。乃为培桂所删,可胜浩叹!然此传终不可删,余姑存于文集中,俟他日修台北郡乘者知所择焉。
拙稿于流寓一门,得吴希潜、曾骧二人。吴,浙之石门人;曾,粤之嘉应诸生。性刚方不阿,著述颇富;皆卒于淡水,各有诗集,已成家数,必传无疑。余藏其稿,录于「清风集」中,将刊以问世也。乃培桂概从削去,而但录郁永河一人。夫永河遍游台湾,于淡水特偶尔过客,「府志」已传之矣;何待滥拾其唾耶!且以著述论,亦无以胜于曾、吴二人也。嗟乎!二君生既怀才不遇,身后微名复为纤儿所掩;岂真遭逢不遇,死犹然耶?
戴逆之乱,大甲得以保全者,粤人罗冠英、廖廷凤、廖世元、林传生战功最着。冠英等所居在淡、彰之间,而屡解大甲之围,则功在淡水,必不可泯。余恐久而湮没,鲜知其详,故为冠英、世元立传,犹「彰化志」之为淡水幕宾寿同春立传也;其生者不能立传,则散见纪兵以存其概。乃培桂一概删削,不留只字,鬼而有知,乌能已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