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智楠虽然身材娇小，但气场很强，说起话来简洁有力。此时，萧琦被她突如其来的回绝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来就不擅长求人的他此时真想马上夺门而出。可是他知道此时自己必须忍耐……
“请问您……为什么……”他很艰难地开口。
看到萧琦窘迫和语无伦次的样子，曾智楠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刁难这个孩子。想要了解这是不是他奶奶的真实意图并不难，有遗嘱的复印件，她还可以直接和老人沟通。问题是曾智楠也想了解这个男孩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将奶奶的意图当作自己的挡箭牌，想要抢夺更多遗产？还是仅仅想遵从奶奶的意愿，是个单纯的孝子呢？
如果是前者，曾智楠便出于自己的个人喜好，不想接这个案子。尽管在她年轻时曾经接手过不少房产纠纷的案子，但并非打从心底热衷于此，现在她事业有所成就，可以依照个人的喜好选择接或不接某些案子，也可以根据自己对委托人的喜好选择是否帮助对方。因而对她来说，衡量一个委托人的内在动机是十分重要的。
“我对这种案子的确是不感兴趣，况且我也很忙。可是，毕竟你千里迢迢来找我……孩子，我再问你一遍，想要房子的所有权，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你奶奶的意思？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没想到律师再次询问这个问题，萧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恐怕自己说错了，律师就会彻底拒绝自己。
其实这个问题没什么难的，因为有确定的答案。是奶奶的意思，而自己对房产无甚追求，过去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问题是，是不是应该如实回答？
如果如实回答，这只是奶奶的意思，自己并无意愿，律师会有怎样的考虑？会不会还是会拒绝？另外，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还凡事都说是奶奶的意思吗？这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主见吗？
如此纠结，甚至让萧琦联想到自己在学生会和话剧社之间的纠结。而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的面容却忽然浮现在萧琦脑海中……
她的话，应该会选择如实回答吧？因为她总是几乎想不了那么多。总是很冲动，但是却很耿直……
完全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不知道律师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意图，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萧琦决定了。
“曾律师，和您如实说，其实，这是我奶奶的意思。我对这处房产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如果不是奶奶极力要我争取，我也不会来找您的……我可能有些东西不是很懂，请您原谅。”
终于把实话说出口，萧琦有些焦虑，也有些期待地看着曾律师。
“哦？你对这处房产没什么想法？那如果现在真的把房子卖掉，财产你和你的姑姑伯伯平分，你觉得怎么样？”
“别考虑你奶奶的意思，你自己觉得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即使没有地方住，流落街头，或是一直靠租房生活，居无定所，也无所谓吗？”
接连几个问题，像连珠炮一般向萧琦打来，她的语速飞快，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这些问题问得萧琦一时之间难以回答，奶奶一直没有详细和他说过可能出现的情况，而他自己又一直逃避着现实，几乎没有想过奶奶如果真的去世自己可能面临的处境。无论是房子卖掉，财产平分还是自己流落街头，对他来说都有点难以想象，那种情况具体会是什么样子？自己真的能接受吗？过去他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
“曾律师……我……过去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您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没有想过，我来找您，就是因为奶奶叫我来找……您可能觉得我很没有主见，可是，我说的是真的。”
萧琦试图表明自己的态度是真诚的。
曾律师知道，对于一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来说，对这种事没有仔细考虑过是有可能的，但她出于自身的理性和过去的经验，认为还不能下结论。但是今天就让这孩子就这样回去，也不是她的初衷，于是，她对萧琦道：“我可以简单和你说下你家这件事目前的情况，然后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萧琦见情况有所好转，马上说好。
曾智楠放慢语速，对萧琦说道：“按照这份资料中所写，你爷爷去世时没有做好遗产分配，你和你奶奶现在住的房产属于你爷爷和奶奶的共有财产，继承的时候，你奶奶获得房产的50%，同时再获得剩下50%的四分之一，这一部分是你奶奶可以支配的财产。另外，你自己本身也能获得剩下50%的四分之一。”
果然，头一次听闻这类事情的萧琦稍微有些混乱，他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认真理解着曾律师的话。
“也就是说，除去奶奶本身有的房产的50%，剩下的50%再由奶奶、我姑姑、伯伯、以及我平分？”萧琦边想边问道。
“没错。所以……”曾智楠拿过萧琦带来的资料，翻了几页，找出了遗嘱的复印件。“这份遗嘱本身有点问题，上面写着直接将房产留给你，这样是不行的。如果重新按照法律规定，将你奶奶可以支配的财产都指定继承给你，那么遗嘱就不需要他们同意。”
“原来的……遗嘱……写的有问题？”萧琦说“遗嘱”二字时，还是很艰难。
“是的。”
萧琦沉默不语，认真想着曾律师的话。
“萧琦，现在你要和你奶奶好好商量一下，要更改遗嘱。在更改遗嘱的基础上，我才能为你争取更多的利益。你自己也像我说的，好好想一想自己心里的想法。”曾律师此时才露出笑容，她的目光中此时也显露出真诚，比起一开始的极度冷静，现在多了几分叫作“信任”的东西。她的话带有一定的命令感，却不让萧琦觉得抵触和反感，仿佛照着她说的去做，最终就能获得最好的结果。
“好的，我去和奶奶商量一下。”萧琦对曾律师鞠了一躬，“谢谢您。”
曾智楠的镜片反着光，此时看不清她的神情，她正陷入沉思，这少年的礼貌，笨拙，以及艰难的处境，都隐约让曾智楠想起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