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着女声的方向一眼望过去,门不晓得什么时候开了。而站在门口人,不是萝丝还能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
我把档案袋儿全都拨到了一边,却没有塞到办公的抽屉里。是的,档案都在这儿,唯独少了江沁的那一封。她笑着和我打招呼,这个照面有些别有居心,因为她手上拿着的,竟然是唯一少了的那个档案袋。
那大概是江沁的,我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带出去的。而现在的她正饶有趣味地望着我,似乎是想要窥探出我是否有什么不安。我望了望她,又忘了望档案袋儿,然后就笑了。
“这是工作时间。”
我指着桌上的档案袋儿,是这么告诉她的。她当然是笑着不肯相信,可是我不打算收了。要是刚才她真的看见了,那么我再收,就说明我心里真有鬼。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翘着腿,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她。她把背在身后的那个手伸了出来,朝我晃了晃钥匙。
“小舟给我的。”
她边说边笑,咧开的大红唇,像是丢到火里烧过的太阳,和李沁是一个样儿。不同的是她不是骨子里透着骚的女人,在我和蛋糕店碰见的她判若两人。哦,这个李小舟,他再一次卖了我,连配好的钥匙,都全给了女人。“他对你挺好。”我也笑,望着她很讽刺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是呀,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
她讪笑,似乎完全不介意闻到我话里头带刺儿的味道,反而是故意一路贱到底地告诉我:“你要也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的。”
“都是朋友”她加了句补充:“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在心里知道,我没什么朋友,要真需要,也不会需要她这样子的朋友。可是我没讲,只是在嘴上告诉她,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要的只是她李小舟配给她的钥匙而已。
“这是我的办公室了。”我说:“你拿着多余的钥匙,总不大方便。”
“行,那就还你哦。”
听完我说的话,她满不在乎地把钥匙放到我手上:“你要怎么谢我呀。”
我沉默地摸了一下鼻子,她笑得更欢了,嗖地一下跳到办公桌的上头,乐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铃铛。
“我还了你想要的,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你刚刚想找的是不是这个呢?”
那个档案袋儿一直拽在她手里,这回她把它举到我面前来,我抬着头,很清楚地看到胶水粘过的位置被她撕开了,而牛皮纸上,用黑色碳素笔写着的名字,是——江沁。
这,就是我一直要找却找不到的那个档案袋儿。然而她却故意拿出去,我敢说,她是看过的,不见了的密封条,和残留的胶水被风干的味道,就是赤裸裸地证据。我忽然间有些不开心地觉得,我被耍了。可是,她凭什么。我微微发笑,看着她的眼睛里,有很容易洞察的怒火。可她似乎并不怕我,因为在我伸手去拿地时候,她很轻松地笑着,就把档案袋儿抽回了身后。
“那就是了,对吗?”
她的眼睛像刀一样地弯起来,尤其是在这个时刻,我雪藏在面庞背后闪烁的目光,在她的眼珠子里,似乎无处遁形地亮成了大白天的灯笼。
“你可以不否认。”
终于,她从桌子上跳到了地上。我看到她把江沁地档案袋儿缓缓推到我面前,然后就径直地走到水机旁,咕噜噜地喝下一大杯热水去。
“水是好的,喝水是好的,它让我年轻。”
她对着自己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我知道,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望着我和和我近在咫尺的档案袋儿,就等着看我怎么办。我从容地笑着,一面打开它,一面同她讲:“这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该就这么打开,很不礼貌。”
“这也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就这么打开,也和我一样不礼貌。”
“我是老师……”
“哦,也对。”
她把水杯轻轻地捏瘪,然后塞进了垃圾桶里:“你可以不承认。”
我懒得搭理她,嗖地一下就把江沁的档案袋儿抽了出来。她也开始学着安静,就在这难得安静的瞬间里,我终于看到了牛皮纸里头包得很厚实的简历。那里头,除了纸,就是写满了字儿的纸。
我拿起了压在最底下的手册,里面介绍说,她不是班里的干部,爸爸是个浣衣的男人,那也是她家里唯一的生计。而妈妈,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没有见过,我无从知晓,会不会有一个死去又活过来的人,用着李沁的名字打搅了我悲哀的世界。哦,江沁。她真的是一个很啰嗦很啰嗦的女孩儿吧。
确切地说,她和我一样,有着一颗孤独的信。文字,只不过是一种宣泄,哪怕是档案,也可以是这么苍白的宣泄。可是她始终没有想过这样子的废话,有朝一日会给我带来麻烦。因为我是一个看着她的档案,却找不到重点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