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现在晓得麻烦了~”
爸爸埋怨地在我头上不轻不重地打一拳。
“爸~”我捂着头哼哼:“晓得错了,您就别记恨了~”
“唔,了不得了,老子教训小崽子,还说不得了?”
他开始不高兴了,我嘻嘻哈哈地按着头傻笑:“说得说得,您说什么都成,我只是懊恼,抹了油漆的衣服难洗罢了~”
他仍是不买账地不漏一丝喜色,但其实我比谁都晓得,爸爸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回家的时候,他没有忙着换拖鞋,甚至顾不上做饭,而是从衣橱里随手拿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外套递了给我。“去~”他吩咐我说:“女孩子家家的,要爱干净,把脏裙子换了,待会儿拿来,爸给你洗。”
其实我想说我自己可以的,但是我知道说了也白说,因为他肯定不让,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不富有,不年轻,但是是那么平凡得伟大着,舍不得我做半点儿家务,除了没有妈妈这点有些忧伤的遗憾,至少我算得上是无比满足的。
“哦~”
我伸伸舌头,拿着外套很乖得跑回了我破破旧旧的小房间里,不大远的一个小角落里,摆着一个破破的衣服架子,随便刮一阵风,就是提溜地转,我走到风口,拉好了布帘子,把染了脏油漆的衣服脱下来狠狠地扔了上去。
“吱呀,吱呀~”
旧架子很用力地迂回了两下,那团脏脏的蓝油漆像海怪悄悄睁开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窥视着我。
“哼!”
我拿外套迅速地裹住了自己,露出两个瞪圆了的眼睛来,顺手把脏裙子翻了个面过去,这样那团可恶的油漆就不会这么可恨地戳着我的眼睛,没什么不想记起的回忆,再能那般不知所谓地刺激我敏感的神经了。
“看不到了吧,就是要你看不到呢,”我死死揉着裙摆,忽而神经地愤慨:“现在你算是没法儿嚣张了,小心我待会儿就把你洗了~”
“呼呼~”风钩在这时候莫名其妙的坏掉,冷风嗖嗖地灌进了长外套宽大的领口,然后忽而脑海里像被海水洗过一样,我又记起了一个不该记起的声音,像海绵里吸满的回音一样,汩汩地吐着:“这可是油漆,你不脱下来,我怎么帮你洗干净?除非……除非你情愿我连你一起洗,只要你不害臊,那我不介意。”
就是那么忽然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坏坏的男孩儿,他的身影很巨大地占据一整片的天空,然后膨胀,膨胀,热气球一样地蔓延到海岸线边水天相接的地方,我为着遗忘,是那么渺小地躲躲藏藏,还是像一只无浆的小纸船一样,驶不出有他的风向。
“哦~见鬼!”
我死死地捂住了耳朵,他很远,却又似乎很近地说:“一起洗,连你一起洗,洗了就算了吧,干净了,真的会干净的~”“去死!”
我把连衣裙扯下来,像扔抹布一样地甩到蓝色的小毛毯上,不予理会地扭过头去,打算晕晕忽忽地钉死在书桌上,靠在题海中游弋来麻痹自己。
我发誓,我什么都不要想了,就像歌里唱得那样,因为烦得歇斯底里,所以不能多烦一次。而且海知道的,波澜不如平淡来得安稳,所以规规矩矩地完成作为一个学生该做的本分才是最踏实的。
我很随意地踢掉了脚上的凉鞋,习惯性地把手插进了口袋,就在我打算坐到书桌前去看跟地摊一样乱作一团的教科书的时候,我歪脖子树一样弯起的背脊像风吹一样,警醒地一个寒颤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