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忘了,
我也曾在过去里活过,
淡水里沉默的月光,回忆的映影,
破碎后死掉的样子。
风记得,青春散漫的时光,
我们仍是朋友,
倘使一天,那海:黄昏如初。
——摘自江沁的博客《如初》我出生起的第一个记忆,就在报国巷,模糊中,我记得巷道里有很多残破得几乎快要倒掉的电线杆,天线是那样歪歪地从踉跄的这头接到了踉跄的那头,像是个喝了酒的醉翁,风一吹就颠三倒四的,麻雀飞上去都站不住脚,但我却在这个旧得几乎死去的地方活了下来,当然,和我相依为命的人,是爸爸。离屋顶最近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阁楼,我时常能在天窗那儿看到许许多多晾好的衣服,像风帆一样地向着云飘,而那一件接一件的干净,都是爸爸洗的。
相信您能猜得到,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唯一生计,四十岁,那该是段黄金的年龄,在很多人功成名就的时候,他变得碌碌无为,而作为一个浣衣的男人,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把这份小小的工作,干得敬职敬业,那些衣服,像水洗过的天一样干净,而他的黑衬衣,却漂得发白,因为他太省,所以不肯花钱买新衣服,所以年年岁岁的时光中,他都佝偻着背,像只受了诅咒的大弯虾一样,穿梭了楼道间每一寸的孤独。我是多想帮帮他,只是他从不让我干活,而自己却像只蜜蜂一样打点着一切小而伟大的事儿。
“我能做些什么呢?”我时常埋怨他:“你什么事儿都不让我干,我感觉自己像个废人一样呀。”
“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
每每我自暴自弃的时候,他总是不轻不重地在我头上敲一下,以示警醒地告诉我说:“你负责学习就好,洗洗刷刷,那都是粗人干的事儿。”
瞧吧,他是真拿自己当粗人,而他不只是爸爸,也是妈妈。
您看得到,他像个受难的龙王,每天水里来,水里去的,家里没有洗衣机,可是家里却靠洗衣来维持生计。这个平凡的父亲,就这么当爹当妈地苦了这么大半辈子,累得都无怨无悔的,我是个如此幸福的孩子,可惜没办法把消失在海里的妈妈还给她,这该是多么的遗憾。
抱着这种有些折磨人的惋惜,我在日记上写下这么一段话:这是做牛做马都要报答的恩情,此生莫忘。
请原谅我的土气,但我发誓,这是我最真的心里话,而且:毫不夸张。我轻轻合上了笔记,把头轻轻搭在窗口的风钩上,看到的依旧是那些东倒西歪的电线杆,而那错落的天线下面,是爸爸比天还要渺小的身影,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水龙头,所以更多的时候,要像多提几桶水是件很麻烦的事儿,我看到水池子挤满了车水马龙的人,爸爸就排在很近的地方,脸上不经意地有些倦怠的神情,似乎是等了很久了。
就这样,时间又哗啦啦地流去了好几分钟,我急冲冲地跑到了楼道了,可是他时他已经接到水了,我悄悄地躲了起来,发现他提着泼泼洒洒的两大桶水,那当然不是为了喝,约莫是浣衣的时候要用得上的。我看到他在距楼道9米远的路上停了下来,走不动地把水桶搁到了下水道的井盖儿上,然后有些疲累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爸!”
我急冲冲地跑过去,刚要去提水桶的时候他很用力地在我手上打了一下。
“别瞎动!”
他有些凶地呵斥我。
“为什么~”我捂着胳膊可怜巴巴地哼哼。
他无奈地笑,总算和颜悦色地讲:“你拎不动的。”
“谁说的,不就一桶水么,我轻轻松松就能帮你拎上去~”
我倔强地瞪着他,又看了看比我半个身子还要高的铁桶,咬咬牙一爪子抓了上去,可是铁桶像是被口香糖粘到了地上,提都提不动。我丢脸地把手僵在铁桶的提手上,改拖的,可是还是没办法挪动半步。
“呵呵呵~”爸爸走过来干笑,拎起旁边的另一桶水说:“看吧,老人讲话,你多少听一点,真那么乖的话,就在这儿守着这桶水,我待会儿下来提,要知道排队不容易,你可别让邻居把便宜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