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皆传当今天子风流成性，流连美色，可是人们并不知道的是，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崇德皇帝发呆出神的时间远远多过流连美色的时间。
此时的崇德皇帝就正在自己的清宁宫闲坐出神，内侍总管李福英如往常一样在旁伺候。
“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崇德皇帝喃喃自语着。
“陛下日理万机，记得那些要紧的就成了……”偌大的清宁宫里，只有崇德皇帝和李福英两个人，伺候的丫鬟和小太监们得了命令，此时都退了出去，在殿外远远的候着。
“要紧的也记不得喽……李福英，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陛下是万岁，怎么会老呢……只是顽疾不去，所以陛下才会想不起来了……”今年刚过完五十大寿的崇德皇帝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垂垂老者，甚至年轻时候的神采英姿还依稀留在他的脸上。
“太医院的那些废物，尽是些庸医，治不好朕的病，却要对朕的饮食起居指手画脚，朕想要多少女人，就要多少女人，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管朕？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
“自然陛下才是皇帝，太医们也是为了陛下的身子着想……”
“李福英，朕的后宫有多少女人？”崇德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问着。
“哎呦，这可难为老奴了，妃有十几人，嫔有几十人，贵人啊，答应啊，还有宫女们，那可数不清楼，人来人走……不过两三千人总是有的。”
“朕有这么多女人，可是朕为什么不觉得快活？却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陛下少些什么呢？是不是最近大臣们送进来的那些新人不合陛下的心意？还是宫人们调教的不好，让陛下不尽兴？”
“大岓最美的女人都在朕的后宫，那些大臣们想要讨朕的欢心，拼命往朕的后宫送女人，那些女人模样都不错，身子也好，可是……李福英，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快活了一番之后，尽是索然无味，看都不想再看她们一眼……”
李福英不亏为内侍总管，深得崇德皇帝的信任，这种话，身为一国之君的崇德皇帝也只能对李福英说。
“可能……那些女人都不是陛下的心中所爱……”李福英不动声色的低声说道。
“心中所爱？哼……”
崇德皇帝突然“哼”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而崇德皇帝想起来的正是宫宴之上的祝典，宫宴之上的祝典公然坦坦荡荡说出了类似的话。“心爱之人”……即便崇德皇帝有健忘之疾，这几个字崇德皇帝还是记得真真切切。
“所谓情爱不过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都是假的！不孝逆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出这种话来……”崇德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不知是冲着李福英还是他的七儿子……
面对崇德皇帝的怒火，李福英似乎并不紧张，既没有磕头认错，也没有跪地求饶，而是依然动作轻缓的给崇德皇帝揉着肩膀。
“陛下责骂的是，老奴胡言乱语，陛下不要动怒……”
崇德皇帝的怒气随着李福英的一揉一捏似乎消减了些，过了会儿，崇德皇帝又喃喃开口道：“李福英，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要是让老奴说，陛下自然是一个好皇帝……”
崇德皇帝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
“做皇帝岂如人们想的那般风光如意……李福英，朕有七个儿子，可是哪一个能够让朕放心的把这江山交付给他呢？大皇子英武善战，可是为人耿直，不善权谋之道，下面几个皇子碌碌无为，更难担此大任，六皇子心思多，在朝中算有些声望，她的娘亲服侍了朕这么些年……七皇子？哼……”
李福英手上拿捏的力度和节奏丝毫没有改变，慢里斯条的答道：“陛下英明，自有决断。”
“你个老东西，这么多年，还是那副样子……”崇德皇帝笑道。
李福英并没有给崇德皇帝一个答案，困扰皇帝的问题依然留给了皇帝自己，可是崇德皇帝对李福英的回答似乎甚为满意，甚至露出了许久难得一见的笑容。
“是啊，陛下，好多年了……刚随陛下南游回来那会儿，老奴还只是个中常侍……”
“南游……”
这件尘封了许多年的往事，这件连崇德皇帝自己也遗忘许久的往事，就这样被李福英不着痕迹的说了出来……
“江南美，山美，水美……”李福英轻声而有韵律的念叨着，就像在轻哼一首尚未结尾的歌谣。
“江南美，山美，水美，人也美……”而歌谣的结尾由崇德皇帝自己轻声道出……
夕阳的最后一抹金光透过大殿的窗棂射进殿内，使得空旷的大殿折射出灿烂和黑暗交织的特有景象，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李福英的话仿佛发乎天际一般，被融化在那一抹金光之中。李福英的手依然在崇德皇帝的肩膀之上有分寸的一拿一捏，只是眼睛望了一眼窗外，片刻便收回目光，恢复了低眉顺目的模样。而崇德皇帝却长久的盯着大殿内夕阳折射窗棂的图案，着了魔一般，失了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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