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份抱怨最后因为江情的一串糖葫芦硬生生化成了欣喜,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江情可算是对画凝的性格了如指掌,这人的性子其实就像一只猫,你顺着她的毛,她就会待你客客气气甚至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如果你不幸踩中了她的禁区,她就会很不客气地挠你几下,处处看你不顺眼!
而显然江情是被当做自己人的那个,而可怜的凤墨清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
顺利地将画凝安抚好,彼岸便带着画凝返回往生阁,身边自然还跟着阴魂不散的凤墨清和江情,凤墨清美其名曰:“伙计是要乖乖上工的啊。”江情则是舍命陪君子?
彼岸才迈入熟悉的地界没有多久,一袭白衣的千泷便在丫鬟的陪同下慢悠悠晃到了往生阁门前,支开了陪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千泷抬起头望着门匾上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心里隐隐多了一分希冀,想起那个公子的话,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这里真的会有她想要的东西么?
举步迈入往生阁,看着眼前的场景,千泷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而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她看见堂堂的二殿下被个小丫头支使来支使去,两人还时不时地斗嘴吵架,一副很是熟稔的模样?这往生阁究竟是个怎样神奇的地方?
“千泷姑娘,又见面了。”彼岸起身朝着千泷微微点了下头,随后顺着千泷的目光便凉凉地扫了一眼还在嬉闹的凤墨清和画凝,两人立刻噤声,画凝乖乖地拉着江情去准备招待客人用的茶点,凤墨清也是一副被夫子训诫的学生模样,乖乖地便站到彼岸身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千泷。
与先前所见的服饰妆容并没什么不同,只是脸上多了块遮面的白纱,约莫是因为矜持而不想以真面目出示在人前,不过也对。以这人的容姿和身份出现在人前定是会引起很大的轰动,不过为什么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就这么没自觉呢?
不自觉地拿扇子抵着下巴,凤墨清悄悄的瞥了一眼彼岸,想起对方冷冷淡淡又不施粉黛出门的样子,心里顿时一阵无奈,就凭着这人上次惩治那王二少的本事,估计也就自己敢干巴巴地找上门吧,不过这样也好……
暗自在心里偷笑,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凤墨清没有发现彼岸早就带着千泷走向了后院,彻底无视了他。
穿过彼岸花丛,看着那些娇艳欲滴、颜色鲜红得甚是诡异的花,千泷忽然觉得心下一阵凄凉,被隐藏在心底的感情好像在这清淡的花香中被一点点勾起,她在这香气中沉沦、堕落,难以自拔,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睡倒在这个地方,永远不要醒过来,就这么一直一直睡下去就好了,如此就不会哀伤和痛苦。
脑海里刚划过这个念头,千泷便不由得向花丛中伸出手,指尖还未碰到那株花就被人一手抓住,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覆上了她的眼。
“这里的花是由悲伤的感情滋养而成,越是忧伤的人越容易被这花吞噬心灵,千泷姑娘还是不要再看比较好。”淡漠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却带了几分温暖,千泷闻言慢慢放松了自己早已僵硬的身子,轻轻点了下头。身后的温暖伴随着那份点头骤然消失,千泷却忽然起了留恋之心,在彼岸退后转身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彼岸的衣角。
“洛城。”低低的呼唤将千泷一下子从恍惚中拉了回来,然后心口便是猛地一痛:这么些年了她以为她真的早已将这个人的名字放在了无法企及的记忆底下,却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喊出来的名字一如既往能让自己痛彻心扉。
洛城、洛城,怎么办?我忘不了你,我以为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在时间的洗涤下我会慢慢放下过往,然后多年后我可以云淡风轻地提起你,可为什么才不过一瞬,你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变得越发明晰起来?为什么我到你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你?
“千儿,乖乖地去实现你的梦想,我等着你名动天下。”那个人眉眼含笑,对着她冷淡的眉眼却依旧还能笑得开怀,依旧能用全部的柔情说着一句对自己残忍的话。那个时候的洛城,千泷发现自己原来从来都没有忘记。
傻瓜,我不要名动天下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不可遏制地蹲下身,千泷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痛,整个人都被那份痛楚压垮了。
于是,那个惊艳四座、被国人所钦慕的千泷姑娘便在彼岸面前泣不成声,哭的像个被人抢走糖葫芦的小孩子,哭花了精致的妆容露出素净苍白的脸,哭得让彼岸心中也开始涌起一阵悲凉。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个世上多的是求不得人,多的是爱恨痴缠的人,他们想要人生完美,想要自己心愿得偿,可这人世间又怎么能尽如人意呢?
往生阁便是为此而存在的。
“千泷姑娘,这里面也许会有适合你的东西。”彼岸缓缓地转身,将身后紧闭的房门猛地打开,只见里面琳琅满目的竟然女子用的发簪、步摇、首饰、梳子以及各色珠宝玉石。
“这?”怔怔地看着满屋子和她想要的搭不上边的东西,千泷已经连哭泣都已经忘记了,她所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这彼岸真的不是在糊弄她?诧异地望着彼岸,千泷眼中的质疑意味很是浓重,彼岸却是不甚在意的朝着千泷伸出手,拉着她一步步走近她所不知的世界。
踏进门槛的那一瞬,房门骤然关上,满屋子的饰品、玉石和珠宝在一刹那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每一种都有它独特的颜色,或纯洁的白色或闪亮的金色或鲜艳的红色……他们亮眼的如同满天的繁星。
千泷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看似平凡的东西却带来不平凡的感受,她的视线向四周延伸开去,忽然间一道微弱的浅蓝色的光芒吸引了她的注意,不同于周围那些华光璀璨的物什,千泷注意到的东西光芒微弱得甚是不起眼,只是那种带着哀愁的蓝色却让千泷在一瞬间起了爱怜之心。
她大步上前,直到将那件物什拿到手中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把牛角梳,圆弧状的梳子,尾端镶嵌了一颗光芒微弱的蓝色琉璃,蓝色的光便是从琉璃身上发出的。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触碰那颗琉璃,指尖触到琉璃表面的那一瞬间,千泷只觉得琉璃中心忽然出现一股强大的引力,几乎要她将吸入琉璃中,虽然感觉惊恐,可方才碰到琉璃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温暖,就好像从前洛城在她身边一样。
“洛城。”喃喃地念着那个刻入心扉的名字,千泷将手中的梳子握的越发紧。
“我想要这把梳子,可以么?”
“它是你的了,还有这把梳子名为‘思归’。”彼岸随意地扫了一眼千泷和她手上的牛角梳,几乎是一瞬间就敲定了这笔交易,也许这梳子本来就是为千泷而准备的。
和舞曲的名字,这真的是巧合么?用梳子贴住自己的脸,千泷慢慢地扬起嘴角,绽放出浅浅的笑容,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不是巧合,是洛城回来了,他终于肯回来了。
自彼岸说出思归梳分文不取后,千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冲出了往生阁,直将守在外面的凤墨清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想问些什么,但看着千泷急切又半步都不停留的模样,只好将疑惑暗暗地放回心底,但却还是忍不住向随后出现的彼岸问道:“她怎么了?”
“思归梳,思归一梳,前尘往事莫相忘。”彼岸的目光注视着千泷离去的方向,那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竟带了些许怜惜,这让凤墨清对千泷愈发好奇,可彼岸却是已经收回了所有表情,淡漠地回屋去收拾往生阁的珍宝,凤墨清只好使出浑身解数缠着彼岸跟他将缘由,直至这时他才知道《九州异志》上传言的思归梳原来真的存在。
思归梳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耗牛角所制成的梳子罢了,可上面镶嵌着的蓝色琉璃却带了几分邪气,它是由一个怨恨恋人忘记前尘事的女子带着满满的怨气一遍一遍诅咒而成,是以拿到过牛角梳的人会将一切记得越发清楚,从出生到现在的事情全部变得明晰起来,这其中自然包括痛苦的想要忘记的往事,很多人因着记忆而亡,可千泷应该不会如此。
这是第一次思归梳自己选择了主人,也许千泷和思归梳真的有缘也说不定。缘在心在人在!
往事重现,谁知是悲是喜,谁知一人的过去也许会牵扯到多人的过去。
千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离开往生阁的,她只知道自己怀里一直揣着那把牛角梳,就放在最贴近胸口的地方。她想让洛城听听自己的心跳声,想让洛城知道,其实他比什么名动天下要来的重要的多得多,她最想告诉他的是她很想他。
“姑娘,姑娘。”被千泷支开的小丫鬟好不容易买到千泷所要求的胭脂,正想回到往生阁去接千泷,却发现千泷埋着头,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疾步匆匆地便从往生阁出来,目的地自然是姬雪楼无疑。
即使千泷低着头,她还是能依稀看见千泷眼角的泪痕。小丫鬟顿时就有些惊慌:要是千泷出了什么事情,她一定会被主管狠狠抽一顿,然后关进柴房里饿好几天!
疾步跟上千泷的步伐,小丫鬟忍不住在后面喊着,可千泷愣是没听到她的声音,只顾埋头苦走,更是在进入姬雪楼之后无视了主管的问候,直接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诶,姑娘,等等……”小丫鬟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主管一把揪住了耳朵,她顿时心里暗暗叹息自个倒霉,却还是只能在主管愠怒的神情下谄媚地笑着说:“魅姑姑,怎么了?”
“小莲,我问你,小千泷这是怎么了?”姬雪楼现任主管魅凉是看着千泷长大的,因此对这个一直很努力的姑娘很是怜惜,待她比待任何人都要好,几乎可以算是把千泷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看见千泷失了一贯的冷静从容,心知发生在千泷身上的事情一定不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