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苗夜晚天空如洗,繁星璀璨。
苏璃回来时苏苏趴在木桌上打瞌睡,桌边放着纤白藤草串联的鱼囊,鱼囊中莹火虫光芒闪亮,柔和的光晕下苏苏黝黑的肤色并不分明,五官精致透着稚气,长睫卷翘,呼吸均匀绵长。
苏璃伸手将苏苏散落的青丝挽到耳后,眸光静谧地守在她身边。
村寨中很多人还不明白如今外界是什么模样,这个寨子附属岴渟国,在这里,岴渟国是强大无比的存在,但几位长老知晓即使是岴渟国在外界广阔天地中也不过是一个米粒般的小国,每年朝贡北方五大国中的苍梧国以求庇护。
如今他们这般偏僻的寨子日子越来越困顿,缴纳岁贡一年多过一年,何况其他富庶地方?
大长老带着罗雅倩走出这里也是为了缴纳今年送于岴渟国的岁贡。
从罗雅倩的话中他了解到如今北方五大国战乱频繁甚至殃及南国诸小国,北方如今只剩四大国形成两方对峙状态。
而他们这村寨依靠的岴渟国依附的苍梧国与另外一个北方大国合作,那个国家他曾在书卷中见过。
凤翼。
这次三位大长老似乎在岴渟王庭见到了来自苍梧和凤翼两大国的使臣。近年来战火不断,凤翼国的七皇子凤离,苍梧国的太子傅凌皆是天纵奇才,连他都有所耳闻。
这次罗雅倩说岴渟国王带领大长老去见一位连王庭国君都礼让谦卑的大人物,这又是谁?苍梧之人还是凤翼?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暖儿也是北方国民,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暖儿,你到底来自哪里呢?”他俯身,抱起她放到简陋却干净整洁的床上,掖好毯子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普通人会被刺杀,能淌过危险重重的子母河来到偏僻的苗疆落凤岭么?他亦是不明白。
苗疆雨水充沛,丛林密布,一轮红日从遥远广袤的丛林尽头冉冉升起。
清晨露水正浓,苏家的茅草屋外浩浩荡荡围着一大群身着窄袖苗服的中年汉子,推挤拥搡,骂骂咧咧。
苏暖穿了件素色短褂,乌亮的长发束起,和苗疆其他少女一样编成辫子用蓝色葛布盘起,露出黝黑的小脸,一双墨色瞳仁明亮。
她正背着竹篓,挽起裤腿赤足跨过清波荡漾的粼粼溪水,竹篓后斜插的花草随着她蹦跳欢快的脚步一晃一摇。
“咦?”看到家中这么多人,她三步并作两步踩上水面露出的石头,跳过清澈的水面稳稳落到众人面前。“你们是谁?来我家做客么?”
“就是她!她就是苏暖,她也是苏家的人!”一名黑脸皱皮的中年人指着搞不清状况的苏暖,大喝一声。“还不抓住她!她没交租子!”
随着他一声高喝,一群大汉一拥而上抓住苏暖!
“你们放开暖儿!”苏璃背着一担柴薪回来,看到此景,扔下柴火冲到几名大汉面前,拉过苏暖牢牢地护在身后。“我妹妹的租子已经交了,你们要抓就抓我!
“苏璃!你疯了吧!你们家只有两个人的租子,这个苏暖只是个外人!”
“是啊,没交的人必须得去镇子里当苦力做牛做马,苏暖与你无亲无故,你何必要多负担一人!”
一群村民心中诧异,这苏璃莫不是疯了?
苏暖眨眼,轻轻拽了拽苏璃的衣摆。“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抓苏苏?租子是什么?”
苏璃琥珀色的瞳仁明润清澈,护着苏暖不许她出来,低声道:“暖儿放心,有哥哥在,不会让他们带走暖儿!”
苏暖凤眸微微一滞,懵懂地点了点头。
“苏璃!你想清楚了!镇子中的苦力工与你平日砍柴打猎可不同!你这跛子去了不死也脱层皮!”中年汉子狠厉地瞪了少年一眼,森寒道。
苏璃眉头一皱,冷淡道:“不由你操心!”
“你死了倒是没什么,你奶奶可就你这么一个孙子!”另一名男子抱胸闲看,扫一眼茅草屋前背部佝偻的老人一眼,眼带讥讽。
苏璃身体一僵。
老人鬓发雪白,身形矮小佝偻,苍老的五官满是皱纹,双手皆是长期干活留下的厚茧疮疤,丑陋甚至狰狞。此刻她浑浊的眼睛弯起,丝毫没有不愉,慈祥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
“大人,两个孩子这么懂事,我苏老婆子只会高兴,阿璃还年轻,又怎会怕苦怕累?”
一群中年人面色瞬间难看,恶狠狠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既然这么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还不将他带走!”一声厉喝,数名彪型大汉冲上前拉扯苏璃。
苏暖紧拽住他的衣摆不撒手!
“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哥哥!”苏暖凤眸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凌厉,转瞬即逝。
“你算个什么东西!”其中一人甩手推开她,抬起一脚就要踹向苏暖!“丑八怪!还不赶紧滚!”
苏暖一戾,心底仿若住着桀骜不羁的灵魂,劈手闪电般抓向来人的手臂,刚欲发力狠摔,面前人影一晃,清秀熟悉的身影瞬间挡在她面前护住她!
“不要打暖儿!”苏璃飞速扑过去,以身体挡住大汉的临门一脚!
中年人一脚踢向他背后,踢的他一个趔趄,抱住苏暖往前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苏暖目光触及哥哥唇边的血迹,瞳孔一缩,心底一股戾气翻涌!好似要冲突封印的凶兽,凤眸一眯,倏地锁定那名面目宽阔、目露凶狠的中年大汉!
“你竟敢打——!”
“暖儿回来……”苏璃将怀里娇小的身子护得严丝合缝,对她摇了摇头。
不能反抗,他们没有承担后果的力量与权力!
至少现在还不行!
苏璃怔住,一双墨瞳固执仇恨地盯住打她哥哥的中年人。
那双眼睛迸射的锋利与刹那间凌驾一切的冷傲,不仅令那名凶狠的中年人心中一寒,不自觉的倒退一步,就是她身边的苏璃亦是微微一震。
暖儿她……到底是什么人?
苏老太婆浑浊的眼睛透着看破世事的清明,想起那枚玉色剔透的凤纹玉佩,即使是她,亦是少见如此成色的贵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