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离阖上的眸子睁开之际,人已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蹙眉盯着头顶的帷帐,瞳仁一缩!蓦地坐起!
“嘶。”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动胸前的伤口,凤离低嘶一声。
“这是齐凉京都最大的西云楼。”上官昀端着药碗,伸臂将凤离扶坐起身靠在他肩上。如今风云楼是回不去了,黑衣卫的人已经包抄了风云楼,所有暗属营的人已转移了地点。
“西云楼?”凤离狭眸倏眯,露出一抹厌恶,接过上官昀手中的药,直起腰没有一丝犹疑的一口灌下去。“师父,你徒弟还没瘫痪。”
上官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睡了三日,这几日苏璃几乎将整个齐凉翻过来,他的腿估计真要瘫痪了。”
“我睡了三日?”凤离皱眉,她怎么回的夏侯府都记得不甚清楚,竟一躺就是三天。
上官昀对她直接忽视苏璃只注意到这三日很是无语。“你前些日子连着赶了七天路,之后又这般重伤,多休息几日也好,一时之间苏璃应当想不到你会在西云楼。”
凤离不发一语,谁会想到自己跑到西云楼这种地方?她平生最厌恶之地莫过于此,而苏璃显然对男子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也不会多喜欢。
随即又似想起什么,凤离脸色瞬间发青!蓦地掀起被子,翻身就要下床!
“你给我躺下,这个房间是夙玉收拾出来的,所有的东西皆是新采办的,不是楼中小倌儿和恩客所用。”上官昀蓝眸好气又好笑。
“师父。”凤离伸手圈住上官昀的脖子,嗓音微哑。“我不住这里。”
上官昀眼眸微黯,浅色的眸底掠过阴暗,轻拍她后背,声音放软。“知道你挑地方,待歌儿抱回来就离开齐凉回凤翼。”
“好。”凤离只着月白中衣,身形单薄,乌墨青丝披泻如瀑,眉眼精致清润,唇色因病痛泛出苍白。
上官昀抚了抚她柔顺的青丝,小心地扶着她躺下休息,伸手捋顺她鬓边的青丝。
西云楼,翎儿幼年梦魇的地方,这里承载的是她最黑暗的记忆,她洁癖成性,却并非事事讲究,但凡涉及到这不堪的地方,她都如刺猬般扎人敏感。
“师父,父皇现在如何?”凤离转眸望着上官昀。
上官昀看着她墨色的凤眸,点了点头。“三日前你去夏侯府之前已被送回。”
大约当时苏璃已然知晓凤离是他要找的人,所幸放了凤景宏,想来当初他在凌雪岭时所说的话在当时虽未起到作用,事后苏璃却听明白了。
歌儿险些出事已然苏璃措手不及,若是凤景宏再有闪失,恐怕当真是无可挽回。
凤离没再开口,目光转向花棱格子窗,上官昀掖了掖她的被子,正欲出去,却见残风如一阵风般出现在室内。
凤离一凝。“发生了何事?”
残风单膝跪地,声音辨不出喜怒:“齐凉国君寅时二刻驾崩,宫中刚刚才传出丧钟。”
凤离狭眸深幽,支颐沉凝,往后靠了靠。
齐凉老国君一口气拖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如今咽气的时间也赶巧,老皇帝一死,苏璃又顶着无法生子的丞相名头,齐芫捡了苏璃平岴渟的功劳正是人心齐聚的时候,结果已无需去想。
此刻苏璃作为一国之相,定然要前去朝殿处理齐凉老国君的后事,对她来说正是时机,凤离狭眸望向上官昀。
“师父,彰显您老医术与武艺的机会来了。”
上官昀揉了揉她的头发,摇头好笑。
苏璃不在府中,将歌儿抱回来的确是好时机,只是,他们低估了苏璃在这件事上的重视度……
深秋时分,卯时旭日未升,齐凉奉贤殿上黑底白色的奠字灵位摆在香案上,殿外跪满身穿朝服的官员,昔日玄红色官服皆罩了一层白色丧服。
皇宫远远望去,一片缟素。
苏璃站在灵柩旁,眼尾狭长,昔日瑰艳的玉颜此刻冷若冰霜,细长的眼眸森寒无一丝温度,妍魅鲜艳的五官与背后阴森的黑色灵柩形成强烈的对比,如摆在香案上失去灵魂的诡艳人偶,浑身透着阴戾的寒意。
吩咐完先皇丧礼规制,涩哑的嗓音平直地念完手中传位圣旨,冷漠地站在高殿之上,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闲话。
站在他下首的百官不敢贸贸然上前和他搭话,心中升起诡异的寒意,不敢多看。
众人只猜测丞相大人心中为先皇去世而不愉,先皇虽对外宣布苏璃任丞相之职,但齐凉之人众所皆知,苏璃极有可能是十二皇子。
齐芫眯弯眼眸,转过身看了苏璃一眼。“如今皆事落定,多亏丞相大人。”
“臣职责所在。”苏璃声音机械平板,好似失去灵魂,浑身透着漠然。
齐芫微胖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悦,圆眼弯成缝,刚欲开口,奉贤殿外已有内监拖长音调喊出八公主、皇长孙前来拜谒。
二皇子齐芫尚未正式继位,先皇的子女依旧喊作皇子公主,而齐芫长子齐意按例不能喊作大皇子,是以依旧喊作皇长孙。
齐芫闻言,看向苏璃的目光浮出一层阴冷,想起这几日得来的消息,笑道:“意儿这孩子难得有这般孝心,到底是我齐氏血脉,丞相觉得如何?”
齐芫这话问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他身周的臣子顿时惊若寒蝉,纷纷低下头,只用余光瞥向面色无常的苏璃。
若说当初只是市井传言苏相无法生子,而岴渟攻陷后苏璃绝育之事已是人尽皆知。
军中传言岴渟国君被救走之前遭到苏相属下疯狂的报复,段棱出口讽刺苏相不过是生不出子嗣的废物。
之后便有好事者探出苏璃当初被段棱亲手下了绝子,如今齐芫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出齐氏血脉这种话,分明就是暗指苏相生不出孩子,而生不出皇嗣之人即使先皇再如何赏识也没有资格问鼎皇位!
殿内霎时安静地落针可闻,齐芫笑眯眯地等着苏璃的反应。
只手遮天又如何?得到老不死的承认又怎样?不过一介低贱的贫农,还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