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暗想:通隐寺是觉明先祖一手兴建的,其中的玄机定然只有他知晓。既然寺中虔诚之极的人才能来到佛堂跪拜,就绝不会有推开这位肉身佛的身体的机会,也看不到这九句箴言的玄妙。偏偏是师伯圆寂,让自己分了心,忘记了锁门;又偏有窦辛这个借宿的香客夜起,捕到了了这个纰漏,才使觉明先祖封寂千年的遗言得以重现。是悲是喜?无从获知。
了一盯在了“觉明空觉慧,了了原为真”一句上。看来,并非这位觉明先祖少算了一辈,而是这段轮回终究落在了“了”字辈上。觉明师伯圆寂,若自己跟了“有缘人”去了,可不就是空留觉慧师父独守古寺。不知这位觉明先祖是怎样的先知,能算到千年后的是非。若每一句都是对后世人的预言,究竟其中说的哪位才是了一的“有缘人”?
了一陷入了沉思,不自觉放了手。窦辛摔到了肉身佛旁边的一摞蒲团上。观澜君借窦辛的眼,清楚地看见了故友千年前留的遗言,暗自品味,回忆起千年最后一次对谈。
“安亚王暴毙,巫国群龙无首,正是歼灭巫国的好时候,有野心的诸王都趁机拉拢各路人马。我虽略知些兵法,但已皈依佛门,誓不问世事纷争。世道混乱,我走遍南北才找到这个地方住下,只是不忍心和你们师兄弟断了十数年得的交情,才让你与你师兄两人知晓我行踪,如今看来,这世上也只有你们知道我是谁。你师兄已经捉到那妖女了,若我记得不错,明日便是那巫女处极刑的日子了,从今以后,你们天澜宫就会开始封侯轮赏,若你也想当个说客让我回去,那就请回吧,以后这通隐寺也不会再迎你了。“
“觉明,我这次来与外面的事皆没有关系,只有一件事问你:情义之道,若难两全,如何取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君问情义难全,我便问:何谓情、何谓义?。”
“忠于明主,忠于百姓为义,可……”
“天下并无明君,无谓忠明主。巫国一战,死难者为百姓,君既不愿守假义,大可不必做诸王的利剑。依老僧看,真正困扰君的是‘情’字吧。有情不能情,恐尊情而伤义,对否?”
“觉明,你只告诉我如何解决便好。”观澜君见清辉间自己的影子又偏移了许多,自知时间已不多。
觉明淡然一笑,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去吧。”
千年后,借着窦辛的眼睛看到了这九句话,当年的谜解,观澜君猜到了大半。“故人非故人,彼身非此身。”观澜君是觉明的故人,今日这番重逢,却是借用了窦辛的身体。看到了第二句“伊且从巫去,何必堕凡尘”,观澜君顿时感慨万分。当年纵是孤注一死,也护不住她片刻平安,更不知千年后她身在何方。再看到后面“自有棂棂者,留得恋恋心”,观澜君累积千年的愧疚,在迷雾中透出了些光亮。好个觉明老小子,明明什么都知道,当年却半分都不挑破,让自己这样熬了千年。
了一一边读着,加上方才在藏经阁读完的觉明师祖手书,脑海里仿佛看见了了觉明先祖圆寂那日的场景。
闲聊间不知时光流逝,觉明目送观澜君远去,安然而眠。睡梦中,细弱的女子怀抱浸满血的白衣,脸上也溅满了了鲜血,身后艳红的光刺得觉明遮住了半双眼,女子身后似乎还有一妖艳女子。佛门戒色,觉明离红尘已数十年,不知如何做此梦,甚恐,惊然而起。
窗外霞光艳红,不知不觉间,觉明已睡到了黄昏。弟子来报:观澜君闯刑台,万箭穿心。第二日,觉明圆寂,无因无由。
窦辛趁着了一撒了手的功夫,想从旁边溜走,却被了一一把抓了过来。“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了一怒火消了大半,见窦辛只是个小姑娘家,说话间虽然严厉,却也柔和了许多。
“我……我只是借宿的,见这佛堂外大门未锁,想一睹肉身佛真身。”窦辛怯怯地说。
“你是和杜将军一起的姑娘?”了一虽鲜出寺门,但与承天阁四将还是有过一面之缘。文将谭姜常年白扇不离手,能诵天下文章;武将杜渊,名将之子,今四十有一,正是借宿在西厢中的落魄旅人。另两位分别为细作黄冓(gou四声),刺客归宁。
“是。”窦辛答。
了一见窦辛虽清瘦,但面相温厚,再想来那杜渊也并非歹人,便信过了窦辛的说辞。
“这里本是我寺禁地,误闯者本该受罚。想你也是无心之过,今夜之事你知我知,我且饶过你。”了一把觉明祖师的肉身佛搬回了莲花座上,然后连连道了好几个阿弥陀佛。
“姑娘,把烛火熄了,我送你回去。”窦辛连忙从蒲团间站起身,对着烛火走去。
了一无意间向窦辛瞥了一眼,突觉一惊。烛火被窦辛带的风吹得一晃一晃,了一的影子在身后的红柱上忽长忽短,而窦辛却连半分影子都没有,如幽灵一般。
“佛门勿讲妄语,姑娘还不说实话?”烛火刚熄,窦辛就又被了一擒住,不得脱身。“你的影子呢?小鬼也敢到佛前扬威?”话音刚落,了一甚觉奇怪,鬼哪有身体,可眼前这位没影子的姑娘却被自己实实在在地擒在手里。
“你为何物!”
窦辛深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说,自与观澜剑定下契约后,自己是人是鬼就道不明白了。了一见窦辛不吭声,又因窦辛是女身,不好下重手,连把窦辛抓出门外,去找师父拿主意。尚未走出后室的庭院,却看见师父穿过了铁门正缓缓走来。
“了一,你半夜到佛堂做什么。”觉慧大师问。
“觉明师伯圆寂,我已吩咐了弟子们去处理,想明日再禀告师父。”了一回道。
“那这位女施主?”觉慧见了一手里还擒着窦辛,询问间借着庭院的暗灯发现了窦辛的异样。“笨徒儿,还不放手!”
了一见师父疾言厉色,连忙松了手。
“我已经锁了大门,今夜不会再有其他人叨扰佛堂安宁。我们进佛堂来说。”
了一又点燃了烛火。光亮下,觉慧让窦辛跪在了觉明大师的蒲团上,三个人面对着觉明先祖的肉身佛,窦辛和觉慧在前,了一在后。这一次了一竟然看见窦辛的身后有了淡淡的影子。“觉明师兄既去,我恐怕也留你不得。”觉慧的声音无悲无喜,却让了一乱了分寸。
“弟子有何过错,师父指出便是,莫要赶走弟子!”
“有缘人既来,我怎么留得住你?”觉慧瞧了了一一眼,转而面向了窦辛。“重魄者,无影也。姑娘,你可知道附在你身上的这个魂魄是谁?”
窦辛犹豫许久,依然不做声。
“姑娘不必担心,贫僧既知道了姑娘的秘密,就一定会守住这个秘密。”窦辛看着觉慧大师澄澈的眼睛,此刻编不出谎话,只好把自己被诱骗进山洞里,杀掉师父,与观澜剑的誓约说了出来。只不过窦辛留了个心眼,没有道破观澜剑的名字,只说是一把古剑,也没有说出自己客栈的出身。
觉慧听罢,见窦辛已泛泪光,便宽慰道:“本是你师父的过错,可怜了你。”闭眼推算了片刻,觉慧说道:“这古剑,正是遗失许久的观澜剑。这魂魄,自然就是观澜君。姑娘,这你可瞒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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