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下去，臭婊·子。”
下面的人不停地起哄，间或喊出几句不堪入耳的骂语。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陈玉涵此刻才真正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她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不去理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能硬着头皮扛过去。
可真正站在这里，面对众人的咆哮，看着那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她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风暴中航行的小舟，摇摆不定，彷徨失措，随时都会倾覆。
终于，陈玉涵受不了这种压力，向众人微微鞠躬，然后脸色苍白地走下去。下面的人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对她侮辱谩骂。她只能加快脚步，想要急速穿过这片风暴中心。
可有人偏偏不让她如愿。李妮娜挽着陈子良优哉游哉地走过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路。
“哟，陈小姐，这么快就要走了？唉，今天的这些客人也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这样对待陈小姐呢，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李妮娜语气低沉，似乎是在表示同情，可那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又或是她根本不想掩饰。
既然已经出尽了洋相，陈玉涵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实在不想跟他们废话，“李小姐，你还想怎么样？”
李妮娜笑而不语，陈子良接过话道：“陈小姐，刚才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如果你还是不识相的话，这样的教训以后每天都会有。而且，我今天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大礼？陈玉涵狐疑地看着他，却见他呵呵笑着向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陈玉涵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过去，结果“噗”的一声被一阵强光刺痛了眼睛。
紧接着，又是几声“噗噗噗”的声音，门口处不断闪出强光。陈玉涵赶紧用手去遮挡，眯着眼睛看去，才发现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照相机在对自己拍照，闪光灯上还冒出阵阵白烟。
陈子良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甩到那几个记者身上，颐指气使地说道：“你们多拍几张照片，把陈小姐拍漂亮点。今天的这个新闻就很有看点，你们回去一定要好好报道。”
那几个记者立即千恩万谢，拍着胸脯保证道：“陈公子放心，我们回去一会认真写。哼，一个舞女竟然在公众场所唱着淫词艳曲，实在是有辱视听。观众不堪忍受，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将这舞女哄下台去，真是大快人心。陈公子，你觉得这样写怎么样？”
“不错，不错。就这么写。”陈子良满意地夸赞了几句，又趾高气昂地向陈玉涵说道：“今天是我妹子生日，本公子心情好，就放你一码。呵呵呵呵。”
原来那位少女是他的妹妹，陈玉涵忍不住向那位少女看去，又看看他身边的林天华，心里隐隐的产生了一丝嫉妒。为什么别人有亲人，有朋友，有大家的保护，像众星拱月一般，无忧无虑地生活，而自己却孤苦无依，独自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挣扎求存，时不时还要受人欺凌。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去嫉妒了，那几个记者又围了上来，闪光灯不停地“噗噗噗”。
周祥生倒是第一时间过来解围，拦着那几个记者，大声喊道：“不要拍。不要拍。”
可他一个人毕竟势单力孤，顾得了东，顾不了西。陈玉涵只能双手掩面，在人群中不断躲闪，她知道只要自己的照片登上报纸，被那几个记者再“妙笔生花”一番，就很有可能要身败名裂了。
而在场的众人也不断地起哄叫好，还有人向陈玉涵的方向挤过去，想着趁机吃豆腐。整个场面一团混乱，陈玉涵被人潮挤来挤去，衣衫和头发都已凌乱不堪，这会儿真的变成了一艘风暴中的孤舟。
人潮一旦汹涌起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波及范围不断扩大。陈玉涵被挤得东倒西晃，脚下一个没站稳，脚腕处“吧”的一声，然后就直直地向后倒去。
陈玉涵惊呼一声，眼看就要落地，后背却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接住，侧身一看，黑西装，白……不用再看下去，她知道是林天华。
林天华将她扶起后，将嘴上的烟头一扔，然后一手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扛着人群，护着他慢慢挤出人群。此时，陈子良也冲众人大喊道：“别挤了，都他娘的别挤了。”因为他的妹妹也被人潮挤倒了。
陈子良扶起妹妹，然后又瞪圆了眼睛，冲林天华怒道：“林天华，你不护着我妹子，抱着那个婊~子干什么？”
林天华却浑不在意地回道：“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管。”
没有了陈玉涵这个焦点，人潮终于慢慢平复下来，陈玉涵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不雅，红着脸，推开林天华，想要自己站着。可右脚一落地，一股钻心的疼痛立即直冲大脑。脚下一软，又要跌倒。
林天华又一把将她紧紧地抱起，丝毫也不顾及众人的眼光。远处的那位少女看到这一幕，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陈子良护妹心切，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林天华的衣领，举起一只拳头，压着怒气低声道：“要不是看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妹夫了，我真想一拳揍死你。男人风流一点没什么，但你也要注意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让我妹子的脸往哪搁。”
陈子良的声音压得很低，别人听不见，但陈玉涵却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林天华和那位少女竟然是……这种关系。
陈玉涵突然理解了那位少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为了不再造成误会，她又一次推开林天华，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自己尝试着站着。然后又充满歉意地说道：“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不好意思，让你的朋友误会了。”
林天华却轻轻弹开陈子良的手，向陈玉涵报以一笑道：“没事，这位陈公子还不算是我的朋友。”
他笑了。陈玉涵差点惊掉了下巴，他居然也会笑。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林天华见她站在地上摇摇晃晃的，右脚微缩着，似乎不敢用力，额头上还冒出几滴汗珠，便将她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上，道：“你应该是崴了脚，千万不要用力，靠着我好了。”
陈子良看他们两人在那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心里彻底地怒了，大声喝道：“林天华，你不给我陈子良的面子也就算了，我爹陈景南的面子，陈林两家的交情，你总不能不顾吧。就算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用这样羞辱我们陈家。”
什么？旁观的众人听到这段辛密，立即满场大哗。特别是陈子良请来的那几个记者，赶紧拿笔记下这段重要的新闻。《陈林两家婚变，舞女从中插足》、《林家公子不爱千金爱舞女》这样爆炸性的标题手到擒来。
就在大家都在震惊这个变故的时候，陈玉涵也在震惊，不过她震惊的却不是这段变故，而是那个名字——陈景南。
这个名字陌生而又熟悉，说陌生，是因为她已经十几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说熟悉，是因为这个名字她永远不会忘记。陈景南，就是她这一世亲生父亲的名字。
记忆中，父亲的原配妻子很早就过世了，不过却留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陈玉涵同父异母的大哥。陈玉涵已经不记得那位同父异母大哥的名字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位陈子良就是那位大哥了。
既然陈子良是自己的大哥，而那位少女又是陈子良的妹妹，这样算来，那位少女岂不是……
是自己的姐姐陈玉玲。
陈玉涵急忙向少女望去，这么一看，就没错了。那天夜里光线不好，陈玉涵模模糊糊地看过她一眼，难怪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会觉得很眼熟。
陈玉涵立刻忘记了脚腕的疼痛，快速地走过几步，站在陈玉玲的面前，呆呆地问道：“你叫陈玉玲？”
她的心理紧张极了，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姐姐能认自己啊。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天晚上姐姐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一定是因为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是陈老太太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一定是这样的。
只要自己今天表明身份，她一定会认自己的。因为我们是亲姐妹，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呀。
少女陈玉玲愣了一下，警惕地说道：“是。你想怎么样？”
陈玉涵见她好像把自己当成抢男人的情敌了，一时哭笑不得，又紧张地问道：“你不认识我了？那个冰冷的夜里……我站在车子外面……”
陈玉玲原本还糊里糊涂，直到听见那句“车子外面”，立时睁大眼睛，惊讶地张开嘴巴。陈玉涵一直盯着她，看到这个表情，心中顿时一凉：她知道我的身份，否则她不会这么惊讶。呵呵，原来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我在自作多情。
果然，陈玉玲目光闪烁，连连摇头道：“我……，我不认识你。你……你想做什么？”
“你真的不认识陈玉涵吗？”陈玉涵逼上前去问道。
陈玉玲慌忙后退几步，低着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子良还以为这个舞女要欺负自己的妹妹，忙将陈玉玲护在身后，一把将陈玉涵推了个踉跄，还好林天华又及时将她扶住。
这下就更说不清了，几个记者激动不已，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
林天华一直古井无波的脸突然一变，一脚将一个记者的照相机踹翻，大吼道：“谁要敢再拍，我就把他的照相机也砸了。”
他也是真的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搅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这些没有节操的记者又来添乱，终于把他惹得暴躁了。
陈玉涵看着陈子良把妹妹保护在身后，就像母鸡护崽一样，心里特别的讽刺：为了保护一个妹妹，而欺凌另一个妹妹？为什么，难道我真的是狗娘养的吗？
不再管其他人，陈玉涵失魂落魄地转身，麻木地走着，嘴里喃喃：“好，好。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林天华见她走路不稳，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看着也真可怜。便上前搀扶道：“正好顺路，我送你回去。”
陈子良在身后警告道：“林天华，你要是丢下我妹子跟这个舞女走，可要想清楚后果。”
林天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陈玉玲那柔弱的倩影，歉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搀着陈玉涵义无反顾地走了。
只听身后的陈子良又喊道：“陈曼丽，你个臭婊~子，敢勾引我妹夫。你等着，我会教你在上海滩无法立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