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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史宇寒这里忙店子的时候,乔不群随陶世杰他们出去跑了一趟。一行十余人,男男女女,说说笑笑,也还热闹,不寂寞也不辛苦。先跑新马泰,陶世杰说是放眼世界。乔不群说:“政府批钱给你们,要你们多联系投资商,好建设咱们桃林,你们却跑到这里放眼世界来了,看你回去怎么交差。”陶世杰说:“请乔秘放心,放眼世界只是此次行程的第一步,下步还会折回去胸怀祖国的。”

新马泰弹丸之地,世界只那么大。旅游节目倒是丰富,民俗舞蹈、大象表演、瓦差蒙大佛寺、安娜教堂、人妖歌舞、葡萄牙城门、荷兰红屋、号称南洋蒙地卡罗的云顶赌场,诸如此类,够饱你眼福的。反正不用自掏腰包,一伙人自然乐此不疲。乔不群忽然想起李雨潺,若把她带出来,肯定更有意思。下次再出来,千万别忘了她。当然人不能这么多,人多嘴杂,说出去就不好了。

放眼完世界,一伙人飞到香港,按陶世杰说的,胸怀起祖国来。到了香港,澳门不得不去。到了澳门,不看看深圳,也是遗憾。直到赶往广州,陶世杰这才在五星级宾馆里订了两桌,开始联系桃林在粤老乡。走了这么多地方,不弄点相关情况回去,旅差费报销单出差理由一栏,还不知怎么填写呢。

联系的当然都是些有钱或貌似有钱的桃林老乡。招商局不是救助站或慈善机构,不可能跑到街上,将在广州行乞或打工的桃林老乡叫来饱食一顿。古今中外都是这样,有吃有喝的人,请吃请喝的多,没吃没喝的,相反谁也不会睬起。乔不群经常请吃或吃请,却从没请过或见人请过街上饥肠辘辘的乞儿。

都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家乡人到了广州,还设宴于五星级宾馆,老乡们自然踊跃,接到陶世杰的电话,赶紧抽空跑过来。人基本到齐,陶世杰仍不让小姐上菜,说是还有客人没到。乔不群问是什么客人,陶世杰故作神秘道:“一个很重要的客人,您也是认识的,曾是桃林的风云人物。”

乔不群想不起桃林还有什么风云人物在广州,笑道:“跟陶局长交往的,有几个不是风云人物?”话没落音,两个武高武大的汉子出现在包厢门口,先一左一右立住,然后弯腰朝外,做着恭请的姿势。大家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不知什么大人物驾临。

果然一派头十足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走进来,脱去白手套,扔给身后随从,抱拳划上半圈,朗声道:“对不起各位,在下来迟了。”众人纷纷起身,鼓起掌来。陶世杰早箭步上前,握住男子的手,说:“姬老板您好,可把您给盼来了。”

前面有人挡着,乔不群没看清来者是谁,估计不是一般角色,不然也不会这么抢眼。又听陶世杰喊什么鸡老板,莫非是做鸡生意的?如今嫖客比苍蝇多,最好做的生意就是拉皮条,将这个鸡老板请回桃林,大力发展鸡产业,生意一定兴隆。

正在乔不群疑惑之际,陶世杰将中年男子请上前来,说:“姬老板认识乔秘书长么?”姬老板双手已经伸过来,说:“怎么不认识?桃林政府的乔领导,咱们老朋友了。”乔不群这才看清楚,竟是曾在桃林开夜来香娱乐城的姬老板。遥想当年,夜来香鸡生意红火,姬老板出事被逮,纪检部门掌握他装在各处包间里的摄像资料后,按图索骥,核查处理了数十名曾去风流快活的党政干部,一时间桃林天翻地覆,像发生了九级地震。这世道也真有意思,那些被摄入姬老板针孔镜头的倒霉蛋,一个个丢官弃职,没谁再翻得了身,姬老板却在监狱里休闲几天,又跑到广州风光来了。

姬老板被陶世杰安排在乔不群身边后,宴会正式开始。乔不群身为政府秘书长,当然得代表桃林一千多万父老乡亲敬大家的酒,感谢各位从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给家乡人捧场,希望以后常回家去看看,不论是投资建厂,经商办学,还是探亲寻祖,旅游观光,桃林政府和广大人民群众都会竭诚欢迎,悉心接待。大家纷纷表示,从乔秘书长和陶局长这些开拓进取的年轻领导身上,看到了桃林发展壮大的美好前景,今后一定会想着家乡,常回去走走,有力出力,有钱掏钱,有计献计,为家乡建设事业尽己所能,多作贡献。

开场白和开场酒喝过,各自捉对碰杯交流。乔不群这才从姬老板口里得知,这几年他主要在广东这边经营房地产和建材业,现已拥有资产数百亿元,属下子公司三十多家,还有几家合资企业,外资方是英美和日本的百年大企。

乔不群是个不合时宜的怀疑主义者,总觉得姬老板的话不太可信。在这些真真假假的富豪眼里,自家资产无非避孕套一个,只要气力足够,对着嘴吹上一阵,就可吹成地球那么大。不过有时乔不群又怀疑自己的怀疑,有些人圈起地来,买起厂来,出手便是数亿十数亿数十亿,少也不下数千万,一点都不含糊。尽管这些钱都是通过银行倒来腾去,空手套白狼套出来的,也要人家有本事玩得转银行,银行高兴给你倒腾,乐意钻你的套。

不过在这其乐融融的宴会上,乔不群不好道出自己的疑虑,扫大家的兴,只得说些场面话。姬老板格外高兴,跟乔不群和陶世杰对饮过,又离席去敬在座各位。大家又给他回敬,席上气氛越发浓烈。酒喝得差不多了,姬老板乘兴对乔不群他们说,他一直关注着家乡的发展变化,这次建立了联系,以后可考虑回去投资办厂和建设开发。

宴会结束,主客即将分手,姬老板提出明天他做东,回请家乡朋友,并邀请在座各位赏脸参加。地点也已定好,在广州一家最豪华的酒楼。考虑乔不群他们人生地不熟,打的又有失身份,姬老板会派公司的车接送。陶世杰表示感谢,说:“这次别客气了,我们已出来半个多月,单位有事等着回去处理。机票都到了手上,明天动身。”姬老板说:“机票好办,我负责安排人退票,改成后天的。”陶世杰说:“姬老板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要今后您回桃林投资,还愁没机会做东?”姬老板说:“回桃林投资是肯定的。往哪里投不是投?投到家乡,为家乡人民做些实事,是我最大心愿。”

送走姬老板和其他客人,乔不群跟陶世杰开起玩笑来:“姬老板不是知道我们明天要走,才假意说在广州最豪华的酒楼请我们吧?”陶世杰说:“乔秘小看人家姬老板了,他那么大的资产,请顿客还不是九牛拔一毛?”

第二天一伙人离开广州,飞抵省城,又逗留了几天。乔不群没再跟陶世杰他们跑风景区,坐上小左从桃林开过来的蓝鸟,忙自己的去了。先看望过省纪委的乔郁林。鲍书记调任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后,将丁副书记调过来担任省纪委副书记,丁副书记又把乔郁林也调上来,做了省纪委常委和廉政办主任。

告别乔郁林乔主任,又去拜访袁明清,感谢他在三通资金上对桃林做了重点倾斜。袁明清说他在桃林待了那么久,对桃林人民还是挺有感情的。又嘱咐乔不群,要把三通资金用好,用在刀刃上。乔不群表示,决不辜负老领导的厚望,一定管理和使用好三通资金,每分钱都争取产生出应有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起身出门时,袁明清忽然问道:“桃宁是不是有个永安乡?”乔不群不知他为何会对那么个偏僻小地方感兴趣,说:“桃宁确实有个永安乡。老领导去过那里?”袁明清没正面回答乔不群,只说:“你给我关心一下永安乡,看看三通项目能否适当考虑考虑他们。”

一定是永安乡阳书记和卫乡长活动到袁明清这里来了。这两个家伙还真有一手。乔不群要老领导放心,安排三通资金时,一定重点考虑永安乡。

袁明清是三通工程主要负责人之一,只负责大块资金的安排,具体到项目的确认和资金划拨,还得下面的人操办,乔不群又带着从桃林赶过来的水电交通农业扶贫等部门头儿,去找省里相关部门衔接落实。落实落实,就是要落些实惠到人家袋子里。大家于是白天睡觉养神,晚上外出活动,把掌握项目确认和资金批拨权的人请出来,先去娱乐场所潇洒快活,再塞上不薄的红包,算是夜班补助或车马费。也有思想觉悟高,纪律意识强的,既不愿上娱乐场所,也不肯接受红包礼品,只好陪他们学文件。一般是扑克牌,共五十四张,叫五十四号文件。一学就是一个通宵,直到把事先准备好在袋子里的大额款子,有效学进实权人物的口袋里,才散场分手。这可是真正的双赢,赢钱是赢,输钱也是赢,只有赢家,没有输家。乔不群不由得想起赵小勇说的输发家来,你不先输,又怎么后发?

数天下来,该衔接的都衔接到位,该落实的都落实到人,算是完成任务,功德圆满。乔不群这才腾出时间,跟秦淮河联系。秦淮河提出他来请客,乔不群说:“要你请什么客?桃林来了好些实职部门头儿,还怕他们没钱请你?”秦淮河说:“人多话都没法说,咱们还是单独见面吧。怕我请不起你,我找有钱人买单就是。”乔不群说:“找谁买单?”秦淮河说:“这你先别管,到时就知道了。”

乔不群只好撂下桃林方面的人,坐小左蓝鸟赶过去。路上收到李雨潺短信,里面说:对你的心,比诸葛还亮;对你的情,比关云还长;对你的意,比朱元还璋;对你的恨,比司马还光。乔不群笑起来。这种调皮话也只有信息时代的年轻人才制造得出来,若像自己这种快四十岁的中年人,又混迹官场,说惯了官话套话废话和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口水话,打死你都弄不明白,话还可以这么说,且说得人直乐。

又见短信后面落了句生日快乐,才想起这天是自己生日。难得李雨潺记在心上,乔不群心头热乎起来。也调出朋友发来的短信,转发给李雨潺:愿你每天用小猪的感觉熟睡,用南非的阳光晒背,用盖茨的美元消费,用布什的千金陪醉,用拉丹的方法逃税。

赶往酒店,走进包厢,里面除了秦淮河,还有一位大美人,竟然是辛芳菲。这世界说大真大,说小还真小,这个大美人已离开桃林多年,想不到今天又邂逅于省城。乔不群又惊又喜,朝辛芳菲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原来是辛总,淮河怎么早不说?”秦淮河说:“我怕早说,你路上逼小左闯红灯。”乔不群说:“能早见辛总,闯红灯也值得。”

光阴总能在它滑过的地方划下不经意的痕迹,辛芳菲眼角已悄悄爬上惹隐惹现的皱纹。不过这无损于她照人的光彩,岁月留下沧桑,同时又给美人平添一份成熟女性的风韵。从这个角度说,造物主又是挺公平的。乔不群奉承道:“看看我和淮河都老了,辛总还是这么年轻美丽。”辛芳菲说:“别哄我开心了,女人不像你们男人经得起老。”

由辛芳菲,乔不群想起耿日新来,听说他去了银行系统,问两位最近见过没有。时过境迁,辛芳菲不再在乎乔不群当初开的那个玩笑,说:“想见耿总太不容易了,他是省开发银行老总,不在北京开会,就在南宁学习,不在东京考察,就在西欧出访,反正难得在省城待几天。”秦淮河也说:“耿总今非昔比,牛皮得很。一次我去宾馆采访会议,刚好他也在会上,两人说了会儿话,他说现在他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了。”乔不群说:“他老人家有钱就好办,咱们桃林今后搞什么开发,就去找他。”

三人正聊得开心,又进来一位年轻人,秦淮河忙介绍给乔不群和辛芳菲,说是侯副书记秘书杨国泰杨处长。乔不群弄不明白,他们三位老同事相聚,秦淮河让领导秘书插进来干吗。是不是显摆跟领导秘书不同一般的关系,让你们羡慕羡慕?想想秦淮河还不至于这么浅薄。好在杨国泰年纪不大,人却老成,也不端领导秘书架子,显得平易近人。他双手握住乔不群,说:“久仰久仰,袁厅长和侯老板在一起时,多次提到过乔秘书长。”又过去跟辛芳菲打招呼,说:“淮河电话里说过,辛老板也是从桃林政府出来的。桃林出人才嘛,不是政界精英和风流名记,就是美女老板。”

服务小姐见客人到齐,开始上菜,几位围桌而坐。秦淮河说:“今天辛老板请客,还是你发话吧。”辛芳菲优雅地举起杯子,说:“今天太高兴了,既见着老朋友,又结识上新朋友。朋友相聚,图个放松开心,先干了这一杯。”

几位响应着喝下头杯。辛芳菲做东,第一圈得她出面。好在她外事处长出身,这几年又在外闯荡,对付几个酒囊饭袋,完全不在话下。先敬杨国泰,说:“我还在桃林政府办那会儿,杨处长陪当时的侯副省长现在的侯副书记下去视察调研,我负责搞过接待工作。估计您贵人多忘事,没啥印象了。今天先敬您,让您加深些印象。”

领导秘书尾随领导到处走动,又不是摄像机,不可能对什么都有印象。可杨国泰还是看看辛芳菲,故作恍然大悟状,说:“刚才一见你,我就觉得有些面熟,原来咱们打过交道。缘分缘分,这一杯一定见底。”跟辛芳菲碰碰杯子,一口干下。

辛芳菲又去敬乔不群:“淮河在省城,偶尔还能见着,你难得来一趟,来了也不告知一声,今天不是淮河提供可靠情报,也逮不着你。”乔不群说:“你离开桃林后,据说去了广东那边,一直没法与你联系。还是那次贵公司小马到桃林谈业务,才知道你已杀回内地。”辛芳菲说:“那次多亏你大力支持,让甫书记入了大全,这样小马再去找其他部门,工作就容易做多了,一口气在桃林拿到二十多单业务,成为当年公司最有业绩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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