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小二整日里都与四海八方的人打交道,早已磨练出了一张伶牙利嘴,单以口才而论乌秀贤哪里是这小二的对手。乌秀贤见自己说不过那店小二,心中大为恚怒,向身边的了空、了慧二僧道:“怎么这半天只我一人与这家伙争辩?你们也不帮我说两句?”
了慧合什道:“出家人不与人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乌秀贤怒道:“当和尚哪里来这许多臭规矩?人家骂你们,你们也不还口,你们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啊?”
店小二见乌秀贤他们自己人吵了起来,这场争辩自然是自己胜了,便也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起热闹来。外面的展飞莺与东方天珠见着乌秀贤与店小二争辩进而发怒,也是暗自里好笑。而吴天远见“醉仙居”外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心想这事虽然不大,可是若惊动官府也不是件好事。当下他轻咳了一声,便走进了“醉仙居”。
小二见来了客人,也就不理睬乌秀贤三人,赶紧迎了上来,向吴天远等人道:“客官几位?”
吴天远指着乌秀贤三人道:“加上他们,一共是七个人。”
店小二一愣,问道:“你们认识啊?可是这叫花子和和尚在小店里吃饭只怕……”
林武堂见这店小二甚是啰嗦,便走上前去,左手一伸,便将店小二提起,恶狠狠地道:“我们请什么人吃饭与你有什么干系?要你在这里废话什么?”
那小二惊得连声道:“小的知道了!都是小的不是!还请大爷放过小的!”
林武堂这才放下店小二,回头对门外瞧热闹的人群道:“都散去吧!两个人吵架有什么好看的?还围了这许多人!”
门外瞧热闹的众人见林武堂身材高大壮实,一只手便把一百多斤的店小二举了起来,再加上林武堂又显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个个心怀畏惧,也不敢再看热闹了,纷纷散去。
那店小二也是十分有眼色之人,他见这一行人行装怪异,可不象什么好路数。尤其是东方天珠,背后插了长短不一的七把剑,十分惹眼。这些人携带兵刃公然招摇过市,若不是无视王法的亡命之徒,便是江湖豪侠之流。无论这些人是哪一种人,都是难以招惹的。若惹恼了这些人,通常都是一怒拔剑,转眼间便有人血溅五步。思来想去,店小二知道这些人可惹不起,还是先把这些人安顿下来再说。
店小二便换上一副笑脸,向众人道:“诸位请上楼上包厢雅座。”说着,他便引着众人上了楼,到了雅座,吴天远等人分别落座。这小二所说的雅座也不过是可以临窗眺望的一张桌子。而包厢也就是在桌子的周围搭上两个屏风予以遮掩而已。小二把他们安排在这里也为了让他们在楼上大厅中不显得扎眼。小二待众人坐定,他也挺乖巧,瞧出这一帮人中领头的是吴天远,他向吴天远问道:“不知这位爷要吃些什么?”
吴天远对吃也不怎么讲究,从怀中取出三贯大明宝钞,交与小二道:“你为我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就可以了。还有这两位师父是吃素的(说着吴天远指了指了空和了慧),你再去吩咐厨房,用香油(芝麻油)给他们弄几个全素的菜肴。然后你再为我们去附近的客栈定七间上房,最好要有一个小院。多下来的也就算给你的赏钱。”
小二见吴天远出手豪阔,心中自然十分欢喜。他心想香油虽然贵重,一斤市价约二百钱左右,不过只炒几个素菜却也要不了一斤油。而其他酒菜便没有那么金贵了,两贯左右也就足够了,落到自己手上的赏钱也有近一贯了。他辛苦一年在东家那里也不过领**贯钱,可今天单这一笔便赚了一贯,委实是让他发了一笔小财。当下他满口应承下来,乐滋滋地去了。
小二去后不久,酒菜陆续上来。吴天远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展飞莺与东方天珠这两位大小姐也不善饮酒,因此三人要了三杯清茶在一旁相陪。而了空和了慧是佛门弟子也不能饮酒,只要了白饭。只有林武堂与乌秀贤二人坐在一处,烫了酒,对酌起来。
了空和了慧平日在少林寺中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寺中饮食油水甚少,淡而无味。今天他们是平生第一次在酒楼用餐,只觉桌上菜肴奇香无比,即便是十分普通的青菜豆腐用香油烹炒之后,也是鲜浓味美,都是他们平生未遇的美味。因此饭菜一上来,两人忙着大口吞食着饭菜,也没有闲功夫说话。只转眼间,为他们准备的几个时蔬便一扫而光。吴天远见这情形,便又加了一贯钱,命店家再多做些素菜,仍用香油烹炒。
而乌秀贤平日里与师父杨疆闲都是靠乞讨为生,师父也很少领着他上酒楼。话又说回来,叫花子上了酒楼,通常都遭人冷眼,便是吃着龙肝凤髓,心里也不痛快。所以对乌秀贤来说,能在酒楼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机会也不多。酒菜上桌之后,他也是大口咀嚼,吃相极为难看。尤其是是一只整鹅上桌时,他立时双手扑上,撕下一只鹅腿放入口中大嚼起来,一边还向众人笑道:“人家都说这鹅是人间至味,今天总算是给我吃到了,也算我不枉此生了。”
吴天远看着他的吃相,苦笑一声,道:“瞧你这点出息,只吃了一只鹅便说不枉此生了!”
而乌秀贤一边大口进食,一边向吴天远道:“吴大哥,还是与你出来快活,比师父带我出来强多了。跟着这两个小和尚出来更没有好日子过,前些日子我们住在‘白马寺’,白天吃的是青菜豆腐,晚上吃的是豆腐青菜。白天的菜是缺油少盐,晚上的菜是少盐缺油。别得有多难吃了,哪里如在这般喝酒吃肉?”
吴天远笑道:“我让你们先到‘醉仙居’来,也没有让你们惹事,你怎么同店小二吵起来了?”
乌秀贤道:“谁让他狗眼看人低?居然不让我到酒楼里等人。”
吴天远道:“狗眼看人低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就是现如今的洪武皇帝所定四民士农工商,你们乞丐就不在四民之列,也不属军籍,是逸民、贱民。便是到官府打官司,叫花子都要矮别人一头。”
乌秀贤喝了一口酒,怒道:“我听师父说这朱元璋没有当皇帝之前也当过讨饭的和尚,他也不想想他自己过去是什么光景,当了皇帝居然瞧不起叫花子来了。日后我若有机会遇上他,定要让他把这士农工商改成丐农工商,让乞丐在四民中列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