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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礼记通论辑本(8)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人之见之者,皆以为葬也。其慎也,盖殡也。问于聊曼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

此伪妄之说,前儒多辨之,不更赘。(卷一一,页二五)

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

此文巳为不韦月令开端,「尚黑、白、赤」,未详其义。疏引旧说谓:「正色有三。」然青、黄非正色乎?郑氏以「物生色黑,及芽白、萌赤」解之,此纬书注甚凿。陈可大谓:「禹治水,尚水色。水非黑色,观禹贡别言黑水可见。汤征伐得天下,尚金色。」于周无可言,乃取五行相?之义,以为「火胜金」。吴幼清祖其说,变相?为相生,谓:「夏以金德主,黑,水色;水者,金之所生。周以木德王,赤,火色;火者,木之所生。」于殷无可言,为「以水德王,白,金色;金者,水之所从生」。又与上义反,皆凿谬。揆此则三代尚色之义,恐附会也。「周戎事乘騵」,取大雅「驷騵彭彭」为说,而因以为夏「乘骊」、殷「乘翰」耳。然六月诗「比物四骊」,采?诗「乘其四骐」,周岂端用「騵」乎?「殷戎事乘翰」,取易「白马翰如」为说,以「翰」字代「白马」,义甚?谬。陆德明谓「翰又作囗」,无据。(卷一一,页三○—三一)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布幕,卫也;縿幕,鲁也。」

「器泣之哀」数句,似从孟子来,以其易「齐疏」为「齐斩」也。语、孟中未有「斩」字,「幕」分「布」、「縿」,或是当时奢俭之别。郑氏「布为诸侯,縿为天子」,殊武断。若谓曾申以鲁僭用天子礼,讽穆公不宜用先世所习用者,而申欲一旦异之,亦迂矣。(卷一,页三一)

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盍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曰:「然则盍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谓我欲弒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辞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于死,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受赐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共世子也。

「以为共世子」,郑氏曰:「可以共,孝则未之有。」若然,凡孝子必当谥以孝,而后可为孝乎?迂亦甚矣。郑氏之说盖误本于梁余子养曰:「死而不孝,不如逃之。」不知此乃当时谏阻申生伐皋落氏,故为耸其言以希动听。若羊舌大夫曰:「违命不孝,……子其死之!」非又以死为孝耶!孔氏援春秋曰:「晋侯杀其世子申生,父不义也。陷亲于不义,故曰不孝。」其说尤悖。人子以孝名者,多不幸处其变,即以舜之大孝,尚不能掩其父母之顽嚚,亦可曰「陷亲于不义,而非孝」乎?后儒因郑、孔此说,遂群以申生为不孝,陈守之尤极诋之曰:「申生之死于亲,可言而不言,而且惧伤公之心;于义可逃而不逃,而且谓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以至忘其躬之不阅,而且恤国家之多难;不顾生死之大节,而且谨再拜之末仪。」呜呼!申生之孝,孰有加于此数言也!惟以伤亲之心为大,故不言;惟以不可处无父之国为大,故不逃;忘躬而且恤国家之多难,死不忘忠也;临死而且谨拜之末仪,死不忘敬也。其极诋之者,非所以极赞之乎!至谓「其可以言」,何以知之囗谓「其躬之不阅」,何以见之?尤妄矣!吁!人臣、人子不幸而遭逢事穷势竭,乃为此死忠、死孝之事,千古岂有印板之忠孝乎哉!后此宋儒高托中行,以千古瑰异崭之行,囗加抑下不之许可,皆自此一种议论有以启之耳。若是,则人心益无感激,风俗日以偷漓,徒取便于拘文牵义,旅进旅退之俦耳,岂不可叹哉!(卷一一,页三三—三四)

鲁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这于人,终无己夫?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则其善也。」

论语记孔子问者,出后而有言者二:一为南宫适出,赞其「为君子,尚德」;一为宰我出,斥其「不孝,不仁」。赞与斥皆不必面尽,故待其出尔。若「朝祥莫歌」之非,子路笑之既是,奚为面故斥之,而引其旨待其出后始发乎?圣人教人必不如是也。(卷一二,页一)

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县贲父御,卜国为右。马惊,败绩,公队,佐车授绥。公曰:「未之卜也。」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士之有诔,自此始也。

「末之卜」,郑氏解谓:「微哉!卜国无勇。」然古无但称人之氏者,况君乎?或以「卜」为「卜筮」,皆未详也。郑解此为「这卜国」,意疑不及县贲父,则县贲父不当独死,遂谓二人皆死,尤臆测。「士之有诔,自此始」,郑引士冠礼「生无爵,死无谥」。按:「诔」与「谥」有别,郑以「诔」为「谥」,非。后放此。檀弓所记事实,多与春秋经、传无似,而又多互异,当以经、传为正,不必为之附会求合也。庄十年经云:「公败宋师于乘邱。」非鲁败也。陈用之以为「庄公败于二人未死之前,宋人败于二人既死之后」。吕东莱以为「止是马惊败,不预军之胜负」。此皆曲为附会者。(卷一二,页二—三)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疾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檀弓多毁曾子而誉子游,此一章亦毁曾子也。曾子于大夫之箦已不当受,即受之亦不当服用,乃于临没之顷,因人言而始易之,岂死不可僭踰,生独可僭踰乎?使非执烛之童子,曾子不将以不正毙耶!且谓以执烛之童子能别服制之宜否,知义理之是非,而子春、曾元辈乃罔知匡正,且为其隐讳不即救止,是曾子之门人子弟尚不及童子之识,为深可耻也。千载之下,动以此事啧啧言「曾子因于人死称易箦」奉为美谈,殊不知记文之诬焉耳!盖附会论语「曾子有疾」章造此一事,其云「举扶而易之」,仿「启予手!启予足!」而云也;曰「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放「而今而后,吾知勉夫」而云也。(卷一二,页五—六)

始死,充充如有穷;既殡,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练而慨然,祥而廓然。

郑氏曰:「皆忧悼在心之貌。」颟顸不分,殊谬。按:「廓」,开也,廓然闭塞之久,至此始稍开也。孔氏谓:「寥廓,情意不同而己。」亦岂可通。大抵人子有「终身之丧」固然已,此文则从「始死」至「大祥」,别形孝子为哀之隆杀,酌人情事理以言之,另是一义,初不相妨,解者必欲据「终身之丧」为说,其亦固矣!(卷一二,页七)

邾娄复之以矢,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吊也,自败于台鲐始也。

言妇人吊,意欲见无男子耳。然妇人夫死又吊他人,于情事未协。(卷一二,页九)

南宫绦之妻之姑之丧,夫子诲之髽曰:「尔毋从从尔,尔毋扈扈尔,盖榛以为笄,长尺,而总八寸。」

下二句是记者语,因言「髽」而「笄」、「总」之制,故加「盖」字以别之。此檀弓用字法,篇中多有之。孔氏皆以「盖」字从疑辞,岂下章「孔子盖寝疾七日而没」亦疑辞乎?孔之以此为疑辞者,其说曰:「恶囗或用栉,或用榣。故丧服有栉?,故夫子称盖以疑之。」此执仪礼之「栉囗」意,谓不当云「榣囗也」。然则孔子读仪礼不熟耶!可笑也。按:「栉」者,梳也,非木名。丧服郑注云:「以栉之木为之,或曰榣?。」贾疏云:「玉藻云:『沐用樿栉,发晞用象栉。』故郑云:『栉囗者,以节之木为?。』则是谓樿木也。」其说详明。据孔意云:亦当「恶囗」,或用「樿同栉」,或用「榣」。今但以「栉」对「榣」言,混甚。然其误实始于郑也。丧服言「栉之木」,檀弓言「榣」,礼言不同,何必辄为附合,致妄以「盖」字为疑辞耶!(卷一二,页九—一○)

孟献子禫,县而不乐,比御而不入。夫子曰:「献子加于人一等矣!」

按:孔、孟之说,皆言「三年之丧」,未有二十几月之说,亦未有大小祥、禫之名,其短折于二十几月者,不知起于何时?自诸礼始有「祥」、「禫」之名,而「短折者」始一定,而不可复变矣!兹不具论。至于「禫月」以及「作乐」,礼又无明文,则所谓「短折者」,仍无一定之说,今从之者,不过东汉、晋儒悬揣臆断而已,又可笑也。试详之。郑氏谓:「二十五月大祥,二十七月禫,二十八月作乐。」孔氏疏之曰:「郑据杂记云:『父「父」字下,原衍「母」字,今删。在为母、为妻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为母、为妻尚祥、禫异月,岂容三年之丧,乃祥、禫同月?』又据间传「士礼」云:「中月而禫。」「中月」,间一月也。据丧服小记云:「妾附于妾祖姑。亡则中一以上而附。」又学记云:「中年考校。」皆以中间。又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谓「大祥」者,缟冠;「是月禫」,谓「是此月而禫」,各自为义。又文二年:「公子遂如齐纳币。」公羊讥其「丧娶」。又以「鲁人朝祥而莫歌」,及丧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及「孔子五日弹琴不成声,十日成笙歌」,并此「献子禫,县之乐」皆据省乐忘哀,非正乐也。此郑氏之说也。王子雍谓:「二十五月大祥,其月为禫,二十六月作乐。」孔氏疏之曰:「王据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徒月乐。』又与上『鲁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则善。』是皆祥之后月作乐也。」又据三年问云:「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又士虞礼「中月而禫」,是祥月之中也。与尚书「文王中身享国」,谓「身之中间」同。又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齐纳币」,是僖公之丧至此二十六月。左氏曰:「纳币,礼也。」此王氏之说也。按:郑氏、王氏二说皆谬执于一,故未尽然。何则?自圣人制三年之丧,其后变礼者,又非一人,后人必欲执一说以囗而通之,自有所不能也。今愚于记中凡言「禫」与「作乐」之不合者,悉平心意其文以解,不稍有牵强,而得其说为三焉。三年问云:「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是谓「禫」即在「祥月」之内。又丧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又下「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此以二十五月为「禫」,亦以二十五月「作乐」,一说也。上云:「鲁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则善。」二十五月「大祥」,踰月是二十六月,「禫」可以「作乐」。此云「孟献子禫,县而不乐」,亦当是二十六月「禫」,「禫」祭后即可「作乐」。又丧记云:「禅而内无哭者,乐作矣故也。」以此二十六月为「禫」,亦以二十六月「作乐」,一说也。间传及士虞礼皆云:「中月而禫。」「中月」,是间一月。二十五月「大祥」,则二十七月「禫」。又杂记云:「期,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与此亦合。又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是月」者,对「徙月」而言。若二十六月「禫」,则二十七月「乐」。郑若依二十七月「禫」,则二十八月「乐」。此以二十七月为「禫」,或二十七月、二十八月「作乐」,一说也。然则曷为其说之囗或迟、或蚤,不同若是,曰变礼者非一时,记礼者非一人,故其言互异也。郑、王各执一说,凡于诸礼文及他经事迹,其合可「合可」二字,疑应作「可合」。者合之,其不可合者必逞其辞以强合,所以礼愈杂而多端,而后人究不得一是之从。予故悉取其不合者疏列如右,使学者览之,自可了然于心目之间,而亦可择而从焉矣!其择而从焉,奈何曰「与为其蚤者,宁为其迟者」,何也囗昔者圣人之制三年之丧也,而何以短折之也?既以短折之,则本吾仁孝之心,从其短之长,犹愈乎其短之短也云尔。

夫曰「三年之丧」,则是三期也。自春秋时蔑礼成风,始有「短折为一期」者,故宰我亦有「期可已矣」之问,而夫子力折之。孟子劝滕文公行三年之丧,而父兄百官皆不欲,此又可证也。于是秦汉诸儒起而斟酌于其间,定为二期又加三月之禫,着于礼文,较之一期虽若犹愈,而所歉者固已多矣!呜呼!父母之丧何事也?而可以调停斟酌于其间乎?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不知此三年亦短折否?试以此诘之,应无不怃然者矣!昔者唐王元感曾建三年之议,而世迄无从之者,其亦滔滔之势,固有所不可返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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