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光阴如箭,子佳两个儿子渐渐长大起来,竟成一对玉人。一个取名山左玉,一个取名山右玉。里中人见了,无不称为再世的潘安,当时的卫。于是两个十五岁,俱进了学,在学中考得起。又隔一科,俱中了进士,考庶吉士,做了少年翰林。不道是科状元,姓李名明,字又明,也是一个风流年少,不但吟诗作赋,又且精于音律,夙有龙阳之好。自琼林宴上,见山氏弟兄,他大惊道:“世上有这等美男。”因而与他叙话,问:“山年兄妙龄。”左玉答道:“小弟一十八岁。”李状元道:“如此小弟痴长一年,令弟年兄妙龄。”左玉笑道:“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李状元笑道:“年兄又来取笑了,弟兄那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的?”左玉将双生的缘故,述了一遍,李状元啧啧称羡道:“贤昆玉生得如此俊秀丰姿,不要说别的,只小弟幸叨同榜,得一观玉颜,也便是无量的福分了。”一千三百人中,独与山氏弟兄两个异样绸缪。那李明宴罢归寓,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道:“怎么世上有如此美男,我李又明若得与他同睡一宵,就死也甘心了。”因踌躇了一夜,忽然道:“是了是了,如此如此,必着我手无疑。”天明了,遂爬起来,写个请酒帖儿,又将花笺写着几行。云:
庭中牡丹甚盛,不数魏紫姚黄,然名花必得主人相对,始不虚负春光也。两年翁拨冗过我,弟且速红裙,发春醅以待。
名具正肃
却说山氏弟兄是日宴罢归来,也同羡李又明的风流年少,不道山左玉天性不饮,因心上得意,勉强在琼林宴上,多饮了两杯,不胜酒力,明日竟中酒,呕吐了一回,沉沉倦睡。忽见长班禀道:“李老爷今日请两位老爷赏花,且有书在此,一定要去的。”山左玉道:“我身子甚倦。”因对山右玉道:“二弟你去扰了他,我极欲去,因头尚疼痛,为我多多致谢罢。”那山右玉是个年少,又见了红裙两字,便欣然道:“我去,我去。”随唤家人打轿,到李状元寓所来。李又明接着忙着道:“令兄为何见却?”山右玉道:“家兄因病酒不能赴召,容日趋谢。”又明口中答道:“既如此,另日再屈。”心上却转道:“他一个来,更好行事。”茶罢,遂拉山右玉到花前赏花,两人说说笑笑。右玉爱又明是少年鼎甲,又明爱右玉是少年翰林,两个渐渐相狎起来。始称年翁,继呼老李,谑浪笑傲,无所不至。又明遂将手勾了右玉颈,亲道:“我若得你这样美人为妻,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右玉也反手将又明一搿,道:“我若得你这样人为妻,愿以金屋贮之。”两人取笑了一回。斋
长班报院中一娘到了。却原来这个姣女,名唤董苹香,是李又明新结识的婊子。他进门与山右玉相见了,带笑向李又明道:“这位老爷是男老爷,女老爷?”又明带笑道:“你猜。”苹香道:“若男定潘安、卫;女必是织女、天仙,不然世上那有这般国色。”右玉道:“我是织女,你便做个牛郎配我何如?”又明支个眼色,对苹香道:“来,我有句私房话说。”两人携手到僻静处,附耳对,苹香道:“晓得。”遂唤家人排酒上席。苹香将山右玉百般调弄,眉来眼去,捏手捏脚,右玉遂魂不附体起来。正是:
座中若有一点红,斗筲之量饮千盅。
那山右玉酒量原窄,被苹香弄得烂醉,身子渐渐东倒西横。又明道:“山年兄,我们如今行一口令耍子。”右玉笑:“我要说一个字后,查合式者免饮,不合式者三大觥再说。”自己饮大杯道:“品字酒干。”又明已早会意,也饮一大杯道:“州字酒干。”随斟一杯,递与苹香,苹香接酒饮了道:“患字酒干。”右玉道:“不合式者听罚。”苹香道:“两位爷的字,说得有理,我便受罚。”右玉遂立起身来,左手将苹香搿着,右手去搿了李又明,将嘴一凑道:“这不是品字。”苹香道:“李老爷的州字,怎么解?”又明遂将苹香推在山右玉怀里,自己伏在右玉背后,笑道:“这不是个州字。”右玉笑道:“好便好,只是少了一点,要罚一大杯。”苹香带笑翻转身,即将右玉搿住,又扯又明在右玉背后,嚷道:“你两个做了一串,我将心对了你,这不是个患字么。”右玉与又明大笑道:“妙,妙!有窍,有窍!俱免罚。”又饮了一回,右玉不觉大醉。又明道:“年兄住在小寓罢,若寂寞,留苹娘陪榻何如?”右玉道:“使得,使得。”口中说,将手扯苹香往床上,一交跌去睡了。
那苹香即将他衣服轻轻脱去,自己也脱了,与他一窝儿睡着。李又明与苹香俱留心未醉,见右玉睡浓,又明即脱下衣服,也向被窝里轻轻钻进。抚摩他的身子,真是羊脂玉一般;(注:此处有删节)于是三人弄了一回,各人揩抹干净,睡到天明。又明起来,重整杯盘,三人说说笑笑。
正在热闹间,不道山左玉见兄弟昨夜不归,他就悄悄步到李状元寓所来看,竟撞见与苹香饮酒。左玉道:“你们这样快活,可知昨夜不归?”又明道:“昨候年兄,年兄见却,今日也必要尽欢。”右玉道:“年兄,晓得我今早有圣旨下么?因扶余国作乱,要弟同兵部官领兵赍诏去招安他,刻不可缓,星夜起身前去。”又明与右玉俱吃惊道:“如此远行,怎么处?”又明道:“今日便酌,就算饯行罢。”叫家人排起酒来。四人共饮了一回。饮罢,即回寓所。山左玉同兵部官收拾行李,下了海鳅船,一程竟到扶余国去。
却说扶余国王,自虬髯公做了国王,不道后边子孙绝了。近有个打鱼的渔人姓范,名雄,乃是范蠡生十一世的云孙,有万夫不当之勇。知国王已绝,他即领几千渔船,各执器械,占了此国,竟不服王化。因此防海总兵官奏闻,特着山左玉同兵部郎中杨云、总兵徐健,相机行事,或战或抚。不日兵船到了扶余国,国王大惊,集众倭臣商议,众臣道:“我国僻处海隅,堂堂天朝,恐难抵敌,不如归顺讨封,乃为上策。”国王道:“寡人意立如此。”遂率众臣出城迎接,道:“僻隅弱国,并不敢有抗天朝,但不能及时朝贡。”山左玉见王如此有礼,即请上船,与他相见道:“贵国若不失来王之礼,及时贡献,我当力奏封汝,使汝国永安,长享富贵。”国王唯唯听从。于是国王回国,即设宴相请山左玉同兵部杨云、总兵徐健,三人同去赴宴。
扶余国中,以天使到来,尽国男子妇人俱拥挤观看,不道惊动了国王爱女,名唤珠莹,年方一十六岁,尚未有配,也是海外的绝色。闻说天使赴宴,即便同宫蛾彩女,于后殿垂帘观看。看见了如花如玉的山左玉,他竟手舞足蹈,口中咿咿喔喔个不了。夜间即出左玉道:“我若不嫁这一个天使,我就缢死了,将魂灵儿随他到中国去。”国王大惊道:“既如此,我明日即将你送与他。我有了中国女婿,有何不可,何出此言。”明日国王即到船上,将女儿言语对左玉细说,左玉道:“极承厚爱,只是在下已有妻室了,恐难从命。”国王道:“想小女之意,就是侧室,他也情愿。在寡人,譬如女儿死了,一定要求慨允。”那山左玉被国王逼不过,又被杨、徐二人极力怂恿,只得应允了。国王见允,大喜回去,即将十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无数珍珠宝贝,以为妆奁。又写归顺奏章一道,贡献珍奇宝贝,国王迎山左玉到宫中,与珠莹公主成亲。山左玉本意勉强,及见了珠莹公主,貌比嫦娥,颜如姑射,便不觉欢喜无量。但见车骑无数,鼓乐喧天,国王亲自送公主上船。即别了国王,一程竟回到北京。
山左玉见了朝,面奏国王奉旨归顺,遂将表章、贡物献上;又奏国王见臣逆旅孤寂,赐臣公主为妾。圣上大喜道:“卿为国王之婿,扶余承顺,海外可保无虞矣。”于是以山左玉招安扶余有功,父母俱封赠了。那李状元感山右玉不胜之情,将千金买苹香奉赠为妾。即日圣旨特赐回籍就婚。弟兄两个奉旨立刻起程,各带一妾到了家中,拜见了山子佳、弁氏,遂择吉娶桓心伯二女,同日成亲。先向北拜了阙,又拜了天地,拜了父母山子佳、弁氏。两个儿子俱做少年翰林,娶了一对媳妇,又添两个美妾,俱极其孝顺,准准又做三十年夫妇,同享荣华。杭州莫不传为美事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