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巴特勒·李科克(1869-1944年),加拿大幽默作家,也是加拿大第一位享有世界声誉的作家。他无论是写景写事还是写人,笔法都十分细腻,善于从平淡的生活中提炼出为大家熟视无睹的可笑的和不合理的东西,加以放大后呈现在读者面前。他的主要作品有《文学的失误》、《我发现的英国》等。
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
——一个家庭成员的自述
在最近提出来的全部各式各样的意见中,我认为,一年过一次“母亲节”这个主意要算最高明了。难怪5月11日在美国正在成为一个人人喜爱的日子,而且我还相信,这样的想法也一定会蔓延到英国去。
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家庭里,这个想法非常受欢迎,所以我们决定为“母亲节”举行一次特别庆祝。我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它使我们大伙儿都感受到:母亲为我们成年累月地操劳,她吃尽苦头和付出牺牲,全都是为了我们的缘故。
因此,我们决定把这一天过得痛痛快快的,成为全家的一个节日,我们要做一切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让母亲高兴。父亲决定向办公室请一天假,好在庆祝节日时帮帮忙,姐姐安娜和我从大学请假回家,妹妹玛丽和弟弟维尔也从中学请假回来了。
我们的计划是,把这一天过得像过圣诞节或别的盛大的节日一样隆重,我们决定用鲜花点缀房间,在壁炉上摆些格言,以及就像此类的事情。我们请母亲安排格言和布置装饰品,因为在圣诞节她是经常干这些事情的。
两个姑娘考虑到,逢到这样一个大场面,我们应该穿戴得最最漂亮才合适,于是她们俩都买了新帽子。母亲把两顶帽子都修饰了一番,使它们显得更好看。父亲给他自己和我们兄弟俩买了几条带活结的丝领带,作为纪念母亲这个节日的纪念品。我们也准备给母亲买顶新帽子,不过,她倒是好像更喜欢她那顶灰色的旧无沿儿帽,不喜欢新的,而且两个女孩子都说,那顶旧帽子,她戴了很合适。
早饭后,我们做了一个出乎母亲意料之外的安排,我们准备雇一辆汽车,把她载到乡下去美滋滋地兜游一番。母亲一向是很少有这样一种享受的,因为我们只雇得起一个女佣人,在家里母亲几乎就得整天忙个不停。不然,如今乡下正是风光明媚的时候,要是让她驱车游逛几十里,度过一个美好的早晨,这对她来说可真会是无比的享受。
但是,就在当天早晨,我们把计划稍微修改了一下,因为父亲想起了一个主意,与其让母亲坐在汽车里逛来逛去,倒不如带她去钓鱼更好。父亲说,出租汽车么,雇了一样得花钱,我们何不利用它又游玩又开到山上有溪流的地方去钓鱼哩。就像父亲说的,如果你只是驱车出游而没有一个目标,那么你就会有一种漫无目的感觉;可是如果你要去钓鱼,前面就有个明确的目标,能提高你的兴致。
我们大伙儿都感觉到,对母亲来说,有个明确的目标会更好些。再说,不管怎样,父亲昨天恰巧又买了一根新钓竿,这就更自然而然地使他想起钓鱼来了。他还说,要是母亲愿意的话,她还可以使用那根钓竿。真的,他说过,钓竿实际上是给她买的,不过母亲说,她宁愿看着父亲钓鱼,她自己却不想钓。
这样,我们便为这次旅行做好了所有安排,我们让母亲切了些夹心面包片,为了怕我们肚子饿,还准备了一顿便餐,当然中午我们还要回到家里来吃一顿丰富的正餐,就像过圣诞节和新年那样。母亲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们准备齐全,放到一只篮子里,准备上车。
唉,车子到了门口的时候,想不到汽车里面看来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宽敞,因为我们没有把父亲的鱼篓、钓竿以及便餐估计在内,显然,我们没法儿都坐进车里去。
父亲叫我们不用管他,他说他留在家里也非常不错,而且他相信他能利用这段时间在花园里干点活儿。他说那里有一大堆他可以干的粗活和脏活,比如挖个垃圾坑什么的,这就免得雇人来干了,所以他愿意留在家里。他说我们也用不着顾虑他三年来一直没有过个一个真正的假日这回事。他要我们马上出发,高高兴兴地过个节,不要为他操心。他说他能够整天埋头干活,而且,真的,他还说,本来他想过个什么节就是想入非非。
不过,当然我们全都觉得,让父亲留在家里可绝对不行,尤其是,我们都知道,他果真留下来的话,准会闯祸。安娜和玛丽姐妹俩倒也都乐意留下来,帮着女佣人做中饭,只是,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她们买了新帽子不戴一戴,未免太使人扫兴。
不过,她们都表示,只要母亲说句话,她们就都乐意留在家里干活。维尔和我本来也愿意退出,但不幸的是,我们在准备饭菜上,根本一点忙也帮不上。
因此,到最后,决定还是母亲留下来,就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天,同时准备午饭。反正母亲不喜欢钓鱼,而且尽管天气明媚,阳光灿烂,但室外还是比较凉,父亲有些担心,要是母亲出门,她可能会着凉的。
他说,当母亲本来可以好好地休息的时候,如果他硬拉她到乡下去转悠,一下子患了重感冒,他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他说,母亲既然已经为我们大伙儿操劳了大半辈子,我们有责任想方设法让她尽可能安安静静地多休息会儿。他还说,他之所以想到出门去钓鱼,主要是,这么一来就可以给母亲一点安静。他说年轻人很少能感受到,安静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关于他自己,他总算还够结实,不过他很高兴能让母亲避免这一场折腾。
于是我们向母亲欢呼了三次之后就开车出发了。母亲站在阳台上,从那里看着我们,直到看不见为止。父亲每隔一会儿就转身向她挥手,后来他的手撞在车后座的边上,他才说,他认为母亲再看不见我们了。
嗯,我们把汽车开到美妙无比的山冈中行驶,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父亲钓到了各式各样的大鱼,他敢肯定,要是母亲来钓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上来的。维尔和我也都钓到了,不过我们钓的鱼都不如父亲钓的那么多。至于那两个姑娘呢?在我们乘车一路去的时候,她们碰到不少熟人,在溪流旁边她们还遇到几个认识的小伙子,便在一块儿聊起来。这一回,我们大伙儿都玩得高兴极了。
我们到家已经非常晚,快到下午七点了。不过母亲猜到我们会回来得晚,于是她把开饭的时间推迟了,热腾腾的饭菜给我们准备着。可是首先她不得不给父亲拿来手巾和肥皂,还有干净的衣服,因为他钓鱼时总是弄得一身肮里肮脏的,这就叫母亲忙了好一阵子,接着,她又去帮女孩子们开饭。
终于,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便在最最豪华的筵席上坐下来,有烤火鸡和圣诞节的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吃饭的时候,母亲不得不屡次三番地站起来,去帮着上菜、收盘,再坐下来吃。后来父亲意识到这种情况,便说,她完全不必这样忙来忙去,他要她歇会儿,于是他自己便站起身到碗橱里去拿水果。
这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真是有趣极了。吃完饭,我们大伙儿争着帮忙擦桌子,洗碗碟,可是母亲说她情愿亲自来做这些事,我们只好让她去做了,因为这一次我们也总得迁就她才行。
一切收拾完毕,已经很晚了。睡觉之前我们全都去吻过母亲,她说,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最高兴的一天。我觉得她眼里含着泪水。总之,我们大家都感觉到,我们所做的一切得到了最大的回报。
怎样发大财
我跟阔佬们一向接触很密。我喜欢他们。我喜欢他们的脸相。我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我喜欢他们的饮食。我越跟他们打交道,就越喜欢他们的一切。
我尤其喜欢他们的穿戴:灰色带格子的裤子,白色带格子的坎肩,沉甸甸的表链,以及那可以当做图章使用的戒指——他们就凭那个来签发支票。啊,他们打扮得真叫可爱呀!如果有那么六七位阔佬围坐在俱乐部里,那看起来才过瘾呢。只要他们身上稍微沾上点儿尘土,听差立刻就跑过来拍掉。真的,而且做的时候满心欢喜。我恨不得自己也去替他们拍拍呢。
我喜欢他们的饮食,但是我更喜欢他们那一肚子的学问。真是了不起。你观察吧,他们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看书。随便你什么时候迈进俱乐部去,你总会碰上三四位阔佬。瞧他们看的那些东西!你也许想:一个人在公事房里从早上十一点一直工作到下午三点,中间仅仅花了一个半小时吃午饭,一定疲劳不堪了吧?可是一点儿也不。这些先生们办完了公就坐下来看《社会随笔》,看《警察公报》和《桃色》,并且对杂志里的那些笑话领悟起来一点儿也不比咱们差。
我很喜欢在他们那堆人中间走来走去,听到他们说的一言半语。那天我听到一位阔佬探着身子说:“喏,我已经出到一百五十万,并且告诉他说,再多一分钱也不出啦,要还是不要,全随他——”我很想插嘴说:“喂,喂,一百五十万!啊,再说一遍吧!要还是不要,你问问我看。你试试看,我一定能给你个答复,或者咱们干脆说一百万,就算一言为定吧。”
这些阔佬们对钱财并不马虎。不是的,先生,你可别那么想。他们对于大数目自然是不大在乎的,比如说,一回花上它十万八万的。他们在乎的是小数目。你简直不能想象他们为了一分半分,甚至比那更小的数目,能着急到怎样的地步。
那天晚上,两位阔佬进了俱乐部,高兴得快发了疯。他们说小麦的价格涨啦,不到半个钟头他们就每人赚了四分钱。就凭这一注财,他们叫了十六块钱一客的大菜。我真不懂。我给报馆写稿子,曾经赚过比那多上一倍的钱,可是我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炫耀的。
又有一天晚上我听到一位阔佬说:“来,咱们给纽约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咱们愿意出两厘五。”好家伙!大晚上花钱给纽约(差不多有五百万人口哪)打电话,表示愿意出两厘五!可是——纽约见怪没见怪呢?没有,他们要啦。自然,这是高等金融,我也不便滥充内行。后来我也叫叫芝加哥看,我告诉他们我情愿出一分五厘,然后又打电话给安大略省的海密尔顿市,表示我愿意出五毛,结果,电话接线员只当我发了疯。
当然,这一切只不过表明我的确曾经认真研究过那些阔佬的发财之道。我的确下过一番苦工夫,下过几年的苦工夫呢。我心里想,对于那些刚开始工作就盼着大大捞一笔钱退休下来的年轻人,这种钻研也许会有好处的。
你知道,许多人到晚年才发现,要是小时候对人生就有了今天的认识,他们可能不会干目前干的事,而干起他们当初所不想干的事了。可是天下有几个小伙子肯停下来思考一下,要是他们当初晓得现在所不晓得的东西,前途会不会大大相反?这些都是怕人的思想。
不管怎样,我曾经到处搜集他们的成功秘诀。
有一件事我是确实知道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要是想发大财,他对于起居饮食得十分当心。这个听起来也许挺难办到,可是成功总是要经过一番艰苦过程的。
年轻人要是打算发大财,就别以为他还有资格早上七点半起床,早饭吃几个煮鸡蛋,午饭的时候喝杯凉水,晚上十点睡觉,那可办不到!阔佬我是见识多了,对这一点我十分了解。你要是立志想当个阔佬,那么早上十点以前就别起床。阔佬们一般不那么做,他们不敢起来。晚上九点半他们还在街上荡来荡去,那才跟他们的家当相符。
节制的说法是陈旧的,根本不对头。当了阔佬,你就得喝香槟酒,而且多多地喝,不停地喝。香槟酒之外,还得喝苏格兰威士忌酒加苏打。你差不多得通宵通宵地熬夜,大桶大桶地喝酒。这样才能保持清醒的脑筋,第二天好做生意。我曾经见过阔佬早晨头脑非常清醒,他们的脸肿得像煮过了似的。
自然喽,要照这么生活,必须有毅力。可是毅力这玩意儿现成得很。
所以,亲爱的小伙子,要是你很想从当前在商界的地位再高升一步,那么就改变一下你的生活吧。吃早饭的时候要是房东太太给你端来火腿蛋,就把它从窗口丢出去喂狗,吩咐她给你送凉芦笋和一升葡萄酒来,然后用电话告诉你的老板说,你十一点去上班。这样办你一定会步步高升,而且快得很。
究竟阔佬们怎么个发财法儿,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可是一条路子是这样:口袋里只带上五分钱,就奔一个城去打天下。阔佬们都是这么起家的。他们(家私几百万几千万的阔佬)一再告诉我,头回进城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口袋里只有五分钱。这好像就是他们的本钱。自然,办起来这也不那么容易。我试过好几回。有一回我差一点儿成功啦。我向人借了五分钱,我带着它出了城,然后飞快地返了回来。要不是在近郊碰上一家酒馆,把五分钱花掉了,现在我可能真的发了财呢。
另外一条路子是创办点儿什么,规模大大的,办点儿以前没人想过的事。比如说,一个熟人告诉我,有一回他身上一个钱也没有(他到美洲中部打天下的时候,把五分钱丢啦),就来到墨西哥,他看到那里没有发电厂。于是,他开办了几所发电厂,赚了一大笔钱。另外一个熟人有一回困在纽约了,身上一文不名。哦,他灵机一动,发现那里需要比现有的高楼大厦更高出十层的建筑。于是,他就盖了两座,转手卖掉了。很多的阔佬们就是这么毫不费力地发迹起来的。
自然,还有比这些更捷径的路子。我几乎舍不得公开出来,因为我自己也正想尝试一下。
这是一天晚上我无意间在俱乐部里学来的。那儿有个老头儿,他非常非常阔。在阔佬里,他的脸长得算是很漂亮了,就像条土狼。我一向不知道他是怎么阔成这个地步的,所以有一天晚上,我就请教一位阔佬,布洛哥这老家伙的财是怎么发的。
“怎么发的?”那个人冷笑了一声说,“他是从孤儿寡妇身上抢来的。”
孤儿寡妇!哦,这真是个高明不过的办法。可是谁想到孤儿寡妇身上会有财可发呢?
“但是,他是怎么发的呀?”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扑到他们身上硬抢过来的吗?”
“很简单!”那个人回答说,“他只不过把他们放在脚后跟下面踩,就这样。”
瞧,这多省事呀!从那之后,我时常思考这段谈话,并且有意尝试。要是我能弄到些孤儿寡妇,我会很快就把他们碾碎的。可是怎么把他们弄到手呢?我所认识的寡妇,看来大半都很结实,不好碾,至于孤儿,那得弄到一大批才成呢。我目前还在等待着。要是我能弄到一大批孤儿,我一定要碾碾他们看。
后来一打听,原来牧师身上也碾得出东西来。据说他们的汁水还特别多。可是,大概孤儿们更容易碾一些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