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了。
我楼下的马路边,经常是摊贩林立,特别是在每天下午四五点时,把整条马路都差不多给占了。一瞅见城管来,摊贩们就四散而逃。
唯有这个女人,她不逃。
女人年近中年,一身的衣裳褴褛,似乎腿脚有些不灵便,天天跪倒在地上,然后拿起手上的粉笔,在地上写满了她用粉笔写的笔,上面的意思大致是说她漂流在此,没钱了,又找不到工作,希望大家能发点善心,给点钱。女人的身旁,永远都有一个豁了无数边角的破洋瓷碗,碗里扔着零星地几枚钱币。不过,女人的那些粉笔字,写得还真不错,一笔一划,都是那般工整,又是那么的铿锵有力。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城管来时,随地乱摆摊是要没收的,城管没收了女人唯一的东西——那只破洋瓷碗。女人不像别的摆摊人那样因此大呼小叫着。女人不说话,只是拿眼一直瞅着城管看。然后,在城管往前走时,女人也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在城管身后,城管走到哪里,女人就跟到哪里。城管要上旁边的车时,女人也要上车。城管赶紧把门关死,女人就拉住车门门把,死也不松手。
这样一来,城管也拿她没办法了。看得出来,女人是个可怜人。可即便再可怜,也不能不管啊。而且,女人老那么跪在地上朝人乞讨,着实也有碍市容。有居民因而投诉了多次,城管也直摇头,又不能骂她打她,你叫我们怎么办啊。
一次,我在小区附近散步,无意间看到女人就住在附近一个废弃的桥头下,一堆又脏又黑的被子,还有女人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让人一见,总觉心酸不已。
我常去小区居委办公室玩,和居委主任也相熟。居委主任也正为女人这事发愁,虽然女人的事不归居委管,但女人毕竟是在小区门口乞讨,而城管又管不了。过几天区里就要来小区检查环境了,如果让他们在门口看到那个乞讨的女人,总是不大好。
我忽然看到小区外黑板上那些歪歪扭扭地字,想起女人那些工整地字来。
我问主任,我看女人粉笔字写得相当不错,能不能把她招来做临时工呢?
主任想了想,说,那也好,正好最近我们刚有一个人退休。
我还说了女人睡桥洞的事,主任说,小区内有几间闲置的工具房,虽然面积并不大,但也可以睡人,要不,我给她安排一间试试!
于是我去找了女人。女人一嘴的外地口音,但女人能听懂我的普通话,听到说可以干活,还能有地方睡,还有钱可以拿。女人忙不径地差点要朝我磕头,我拉住她,告诉她,不用磕,你如果能干好,比做什么都强。
女人就被安排去了居委。
接下去一段,我因为工作也有些忙了,去居委办公室坐坐的时间就少了些。
有时匆匆路边小区黑板报,能看到上面一笔一划工整而又铿锵有力的粉笔字。我知道,女人一定干得不错。偶尔,我也能看到女人,女人一看到我,总不自觉流露出一脸的感激,我朝她笑笑,算是鼓励。
再次见到女人,是在全区各小区黑板报比赛上,我陪居委主任一起去的,女人是代表我们小区参加这个比赛的,女人的字一如以前那般铿锵有力,甚至更比以前圆润多了。
结果很让人意外而欣慰,女人居然以绝对优势夺得了冠军。
站在冠军领奖台前,女人的眼里早已泪光闪闪。
捧着金光闪闪的冠军奖杯,女人突然冲下了奖台。
女人冲到我面前,朝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谢谢您。
女人还是操着一嘴生涩地外地口音,可那一刻,我完全听懂了。我的眼前,也在瞬间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