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070800000010

第10章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话说尤二姐听了,又感谢不尽,只得跟了他来。尤氏那边怎好不过来的?少不得也过来跟着凤姐去回,方是大礼。凤姐笑说:“你只别说话,等我去说。”尤氏道:“这个自然。但一有个不是,是往你身上推的。”说着,大家先来至贾母房中。

正值贾母和园中姊妹们说笑解闷,忽见凤姐带了一个标致小媳妇进来,忙觑着眼看,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怜见的!”凤姐上来笑道:“老祖宗倒细细的看看,好不好?”说着,忙拉二姐说:“这是太婆婆,快磕头。”二姐忙行了大礼,展拜起来。又指着众姊妹说这是某人某人,“你先认了,太太瞧过了再见礼。”二姐听了,一一又从新故意的问过,垂头站在旁边。贾母上下瞧了一遍,因又笑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且别问,只说比我俊不俊?”贾母又戴了眼镜,命鸳鸯、琥珀:“把那孩子拉过来,我瞧瞧肉皮儿。”众人都抿嘴儿笑着,只得推他上去。贾母细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他手来我瞧瞧。”鸳鸯又揭起裙子来。贾母瞧毕,摘下眼镜来,笑说道:“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凤姐听说,笑着忙跪下,将尤氏那边所编之话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发慈心,先许他进来,住一年后再圆房。”贾母听了道:“这有什么不是?既你这样贤良,很好;只是一年后方可圆得房。”凤姐听了,叩头起来,又求贾母着两个女人一同带去见太太们,说是老祖宗的主意。贾母依允,遂使两个人带去见了邢夫人等。王夫人正因他风声不雅,深为忧虑,见他今行此事,岂有不乐之理?于是尤二姐自此见了天日,挪到厢房住居。

凤姐一面使人暗暗调唆张华,只叫他要原妻,这里还有许多陪送外,还给他银子安家过活。张华原无胆无心告贾家的,后来又见贾蓉打发了人来对词,那人原说的:“张华先退了亲。我们皆是亲戚,接到家里住着是真,并无偷娶之说。皆因张华拖欠了我们的债务,追索不与,方诬赖小的主人那些个。”察院都和贾、王两处有瓜葛,况又受了贿,只说张华无赖,以穷讹诈,状子也不收,打了一顿赶出来。庆儿在外替他打点,也没打重。又调唆张华:“亲原是你家定的,你只要成这亲事,官必还断给你。”于是又告。王信那边又透了消息与察院,察院便批:“张华所欠贾宅之银,令其限内按数交还;其所定之亲,仍令其有力时娶回。”又传了他父亲来当堂批准。他父亲亦系庆儿说明,乐得人财两进,便去贾家领人。

凤姐儿一面吓的来回贾母,说:“……如此这般,都是珍大嫂子干事不明,并没和那家退准,惹人告了,如此官断。”贾母听了,忙唤了尤氏过来,说他做事不妥,“既是你妹子从小曾与人指腹为婚,又没退断,使人混告了。”尤氏听了,只得说:“他连银子都收了,怎么没准?”凤姐在旁又说:“张华的口供上现说不曾见银子,也没见人去。他老子说:‘原是亲家说过一次,并没应准。亲家死了,你们就接进去作二房。’如此没有对证,只好由他去混说。幸而琏二爷不在家,没曾圆房,这还无妨。只是人已来了,怎好送回去?岂不伤脸?”贾母道:“又没圆房,没的强占人家有夫之妇,名声也不好。不如送给他去,那里寻不出好人来?”尤二姐听了,又回贾母说:“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二十两银子退准的。他因穷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没错办。”贾母听了,便说:“可见刁民难惹!既这样,凤丫头去料理料理。”凤姐听了无法,只得应着。回来只命人去找贾蓉。

贾蓉深知凤姐之意,若要使张华领回,成何体统?便回了贾珍,暗暗遣人去说张华:“你如今既有许多银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执定主意,岂不怕爷们一怒,寻出个由头,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了银子,回家去什么好人寻不出来?你若走时,还赏你些路费。”张华听了,心中想了一想,这倒是好主意。和父亲商议已定,总共也得了有百金,父子次日起个五更,便回原籍去了。

贾蓉打听得真了,来回了贾母、凤姐,说:“张华父子妄告不实,惧罪逃走;官府亦知此情,也不追究。大事完毕。”凤姐听了,心中一想:“若必定着张华带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往,倘或他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将刀靶付与外人去的。”因此悔之不迭。复又想了一条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说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

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因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人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你要扯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凤姐和尤二姐和美非常,更比亲姊亲妹还胜十倍。

那贾琏一日事毕回来,先到了新房中,已竟悄悄的封锁,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儿。贾琏问他原故,老头子细说原委。贾琏只在镫中跌足。少不得来见贾赦与邢夫人,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贾琏叩头领去,喜之不尽。见了贾母和家中人,回来见凤姐,未免脸上有些愧色。谁知凤姐儿他反不似往日容颜,同尤二姐一同出迎,叙了寒温。贾琏将秋桐之事说了,未免脸上有些得意之色、骄矜之容。凤姐听了,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到那边接了来。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说不得且吞声忍气,将好颜面换出来遮掩。一面又命摆酒接风,一面带了秋桐来见贾母与王夫人等。贾琏心中也暗暗的纳罕。

那日已是腊月十二日,贾珍起身,先拜了宗祠,然后过来辞拜贾母等人。和族中人直送到洒泪亭方回,独贾琏、贾蓉二人送出三日三夜方回。一路上贾珍命他好生收心治家等语,二人口内答应,也说些大礼套话。不必烦叙。

且说凤姐在家,外面待尤二姐自不必说得,只是心中又怀别意。无人处只和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说了两遍,自己又气病了,茶饭也不吃。除了平儿,众丫头、媳妇无不言三语四,指桑说槐,暗相讥刺。秋桐自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僭他的,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岂肯容他?张口是“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凤姐听了暗乐,尤二姐听了暗愧暗怒暗气。凤姐既装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饭了。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他房中去吃——那茶饭都系不堪之物。

平儿看不过,自拿了钱出来弄菜与他吃,或是有时只说和他园中去顽,在园中厨内另做了汤水与他吃,也无人敢回凤姐。只有秋桐一时撞见了,便去传舌,告诉凤姐说:“奶奶的名声都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平儿不敢多说,自此也要远着了。又暗恨秋桐,难以出口。

园中姊妹如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皆为凤姐是好意,然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虽都不便多事,惟见二姐可怜,时常来了,倒还都悯恤他。每日常无人处说起话来,尤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又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

贾琏来家时,见了凤姐贤良,也便不留心。况素习以来,因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不轨之心,只未敢下手。如这秋桐辈等人,皆是恨老爷年迈昏愦,贪多嚼不烂,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因此除了几个知礼有耻的,馀者或有与二门上小幺儿们嘲戏的;甚至于与贾琏眉来眼去、私相偷期的,只惧贾赦之威,未曾到手。这秋桐便和贾琏有旧,从未来过一次。今日天缘凑巧,竟赏了他,真是一对烈火干柴,如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那里拆的开?那贾琏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秋桐一人是命。

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主意已定,没人处常又私劝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那秋桐听了这话,越发恼了,天天大口乱骂说:“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他这淫妇做一回,他才知道呢!”凤姐儿在屋里,只装不敢出声儿。气的尤二姐在房里哭泣,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贾琏。次日,贾母见他眼红红的肿了,问他,又不敢说。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欢喜。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还是亏了平儿,时常背着凤姐,看他这般,与他排解排解。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来合上眼,只见他小妹子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发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尤二姐泣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小妹听了,长叹而去。

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贾琏亦泣说:“你只放心,我请名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淤血凝结。如今只以下淤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

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个半死。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

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饿不死的杂种混嚼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绵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

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么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谁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扎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狠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当下人不知,鬼不觉。

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当下合宅皆知。贾琏进来,搂尸大哭不止。凤姐也假意哭:“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的心!”尤氏、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贾琏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像,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那里已请下天文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贾琏又搂着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贾蓉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

天文生回说:“奶奶卒于今日正卯时,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或是七日方可。明日寅时入殓,大吉。”贾琏道:“三日断乎使不得,竟是七日。因家叔家兄皆在外,小丧不敢多停,等到外头还放五七,做大道场才掩灵。明年往南去下葬。”天文生应诺,写了殃榜而去。宝玉已早过来陪哭一场。众族中人也都来了。

贾琏忙进去找凤姐,要银子置办棺椁丧礼。凤姐见抬了出去,推有病,回:“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许我去。”因此也不出来穿孝,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贾母道:“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凤姐笑道:“可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

正说着,丫鬟来请凤姐,说:“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凤姐只得来了,便问他:“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说着,命平儿拿了出来,递与贾琏,指着贾母有话,又去了。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去拿自己的梯己。及开了箱柜,一滴无存,只有些折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也不命小厮、丫鬟来拿,便自己提着来烧。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作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贾琏听说,便说:“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平儿只得掩了,自己收去。贾琏拿了银子与众人,走来命人先去买板。好的又贵,中的又不要。贾琏骑马自去要瞧,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进来,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一面分派了人口穿孝守灵,晚来也不进去,只在这里伴宿。

正是——

同类推荐
  • 商间情谋

    商间情谋

    十年前一场血战,让南宫慕雪的黑色势力家族土崩瓦解,令她一位千金小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家女,最让她痛心的是,唯一的父亲走了,连自己的爱人——聂仲天也将自己视为仇人,人生的转机就出现在他们那场绝命的重逢中!
  • 失婚女王

    失婚女王

    本书是一本婚恋题材的长篇小说,女主人翁郁筱梦是一个“85”后,也是一个处在人生低谷中的离婚女人,带着孩子吃力地寻求幸福生活。同人们定义中的传统离婚女性不一样,时尚、优雅、自信。从没有一个离婚女人活得像他这般张扬恣意,这是“85后”离婚女人的“新价值”观;在事业上,她是强大的女王,可是在爱情里,她却是脆弱的玻璃娃娃,这是85后离婚女人的“新爱情”观;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懂进退的分寸,错过了很多的东西,如今像弥补,却时不再来,这就是85后离婚女人的“新人生”观。
  • 十月围城前传

    十月围城前传

    在以时间和空间节点为坐标的引领下,改编者用带有压迫感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关于保镖和刺客的惊心动魄的故事。1906年,革命领袖孙中山冒险赴港,名为探望母亲,实则与革命代表见面。为保卫孙先生的安全,民间高手与清廷鹰犬、港英政府之间展开了一场殊死较量。清廷派出的暗杀队,远比想象得凶狠。
  • 聊斋之狐仙系列

    聊斋之狐仙系列

    《聊斋志异》中共出现了三十余位狐女形象,这些狐女们有的娇憨可爱,有的聪敏过人,有的温婉贤淑,代表了蒲松龄对女性真善美的审美理想,可以这么说,《聊斋志异》的狐女形象代表着蒲松龄最高的美学追求。本文选取了三十个狐女故事,或嗔或痴,或笑或怒皆动人心弦!
  • 金甲虫

    金甲虫

    一位酷爱收集昆虫标本的爱好者,为捕捉到一只金色的甲虫而兴奋不已。为了向朋友描述甲虫的模样,他在纸上画了出来,可他画的甲虫却犹如一颗恐怖的骷髅头! 昆虫爱好者从此之后就变得神秘兮兮,他的仆人认为他被那只甲虫咬伤了,从而遭受到邪恶的诅咒!可他本人却坚称自己十分理智。并将甲虫看成是上天赐予的财富。 几近癫狂的昆虫爱好者,究竟是染上了不知名的疾病导致精神失常,还是其中另有玄机?
热门推荐
  • 刁蛮皇后帝尊求放过

    刁蛮皇后帝尊求放过

    她乃是x集团有名的佣兵之王,被迫狗血地穿越到了一个历史都未记载的大陆!!就这样,好吧,她认栽了,可她竟穿到了一个傀儡皇后身上,这些,她也只能认,然后呢,她便在冷宫中过起了悠闲滴小日子,可谁知,她偷出宫去溜达溜达,竟然就遇到了一个绝色美男!!她色心大起,跟着人家走了多条街,结果自己反而被迷药迷昏了!好坑啊!她体内有封印愁着肿么解开那封印,某美男和她说他能解开,并且他愿意帮她,她以为,美男是个多好的人,结果,这美男还有条件!要她祸乱朝纲!!她还小,这美男一定是骗她的!可某美男无情的和他说,这不是骗人滴!你TMD!还能再坑一点吗??
  • 凡人修真学院

    凡人修真学院

    他,是来自神秘地方的天才少年;她,是来自明风学院的院花。当天才遇上院花,会擦出怎样的火花?乱世之中,谁主沉浮?因身世之谜,他陷入了无尽的追杀之中。长路浩浩,修道茫茫,唯有变为强者才能立于乱世之中……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 The Stolen White Elephant

    The Stolen White Elephant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掠魔行记

    掠魔行记

    冥月在上,血河在下,中间行走的,是不朽的魂灵。赵宣夜在不甘中爆发,自凡尘中崛起,沿着黎明的方向,拥抱永夜的沉沦!
  • 常见疾病首选药物方略

    常见疾病首选药物方略

    作者根据多年临床工作的实践和体会,总结出治疗常见病的一些首选用药经验,找准每个不同个体对药物的反应情况,确定首选药物的理论根据,进行安全、有效、经济的治疗,实现科学、合理、安全的用药原则。
  • 异能之域

    异能之域

    地球的灾难新的开始异能世界变异猛兽上古凶兽各界争霸启能动能聚能武能内能灵能心能幻能神能谁主沉浮
  • 树下的那个萧瑟背影

    树下的那个萧瑟背影

    树下的那个背影,为何会如此萧瑟?她,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作为她仇家的孩子,却恋上了她……她们,会在一起吗?
  • 少爷溺爱:宝贝被缠身

    少爷溺爱:宝贝被缠身

    什么?这货就是硕南学院四校草的初恋?不信!吃货一个!还是一个大学痴!他们四个怎么会喜欢她?!呆萌少女苏恬尽然被玄以泽、鹿铭、慕言给缠身?朱世轩你给我滚出来!最后答案揭晓!谁才是主角?!
  • 乱世凌神域

    乱世凌神域

    少年出自武极大陆中一个普通家族,从小便无父无母,仅有祖父,祖母两位至亲,相守相依,也算无忧无虑直到一天,少年外出而归,却见家族满目痤疮,族中无一幸存之人,就连唯一两位至亲也倒在血泊之中,只留下一块紫玉,与墙壁上一个用血迹绘画的“无”子,被少年当做唯一的依存,从此少年走向艰难的复仇之路,一路披荆斩棘,踏上主宰之路
  • In The Bishop's Carriage

    In The Bishop's Carriage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