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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跟在侯爷后面,宛如一条忠心的走狗,表现得既乖巧又驯良。

走出蛮笺象管堂,这才发现暮色低垂,已是夕阳向晚。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度过。

跟着侯爷七转八弯来到雁安居,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菜饭香,那香味仿佛一只小手轻柔地在我的心里抓挠。

我看着那一桌喷香欲滴的饭菜,大大吞咽了一口馋涎。“八宝湘帘茄子鲞”、“三色水晶丝”、“钱塘烟雨鱼”、“炸肚燥子蚶”、“软羊焙腰子”、“缕肉羹”、居然还有我最喜欢的“五味酒酱蟹”!我尚在默默背诵是侯爷。此时我无比希望侯爷像皇帝一样需要人试菜,而我这个超级无敌忠心走狗十分愿意为他效劳。但实际上我只能对着一桌好菜垂涎三尺。

耳畔就听见侯爷简单地命令:“布菜,上饭。”我向四周迅速地打量一下,看来这个命令是对我说的。于是赶忙拿起侯爷面前的空碗满满地填了一碗米饭。又拿起一双筷子,先捡我最爱吃的“五味酒酱蟹”夹起一筷子——放在侯爷面前的盘子里!

每给侯爷布一次菜,我就偷偷咽一口大大的口水。侯爷吃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丰废,你饿不饿?”根据忠仆守则教导,此时我的完美回答应该是:“小人不饿,只要主子吃好了,就是小人的福气,小人看主子吃得好,就开心得连饭也吃不下了。”可是,可是,我饿呀,尤其是面对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于是,我的欲望战胜我的理智,我的答案竟然是:“回侯爷话,小人饿得很了。”“哦!”侯爷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声,继续自行吃了起来。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把所有好吃的都放进自己的嘴巴,欲哭无泪。正当我哀怨地看着越来越少的美食的时候,就听见侯爷说:“坐下,你。”什么?要我坐下吗?我侧头考虑一下,乖乖地坐在地上。侯爷见我没了动静,一回头,发现我坐在地上,显然吃惊不小。指着旁边的椅子说:“这里!”我咔吧咔吧眼睛,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挪动我的尊臀到他指定的凳子上。他递给我一双筷子,说:“吃吧。”这个时候,根据忠仆守则,我应该回答:“谢侯爷赏赐,可是小人怎敢跟侯爷共餐,蒙侯爷垂青,已不胜荣耀。”蟹“吃得眉飞色舞。当所剩不多的”软炸童子鸡统统扫入我的肚子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畅快淋漓地战胜饥饿。

这时,我才发现侯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惊之下,我竟然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理智重新回到脑中,我开始为我堪忧的未来发愁。

侯爷却似乎并不在意,淡淡地问:“你可吃饱了?”我毕恭毕敬地回答:“谢侯爷赐饭,小人吃饱了。”于是侯爷唤人,把剩下的饭菜撤了下去。之后他站起身来,往后堂走去。此时的我十分怀念自己四壁漏风的狗窝,然而根据忠仆守则第一条“无论主人到哪里,优秀的忠仆都应该紧随其后,并伺机照顾”的训示,并结合我目前的实际情况,我识相地跟了过去。

我们侯爷在饭后居然又拿起一本书在看。我简直要昏倒!他,他,他这也太用功了吧,想当年我那些先生为了让我看完一本书,不知得花多少功夫。我那严父为了让我多读一本书,连家法都请过。即便如此,我也从来不在饭后看书。对于侯爷这种用功的态度,让我想起另一种可能,保不齐我们侯爷准备弃武习文,将来好考状元赴琼林宴?

我见侯爷没有命令,便自觉地站在一旁做木头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侯爷唤我:“丰废?”我立刻昂首挺胸地站好,“小人在!”他放下书卷笑说:“原来这次你没睡着。”我听着这句话不太像夸奖的意思,只好挠挠头,不做声。侯爷又说:“丰废,你过来。”我站到他面前,他把刚才看的书翻开,指着一段说道:“你念来听听。”我拿起书,大声念道:“摄心者,谓逢好学伎术者,则为之称远;方验之,警以奇怪,人系其心于己。效之于人,验去乱其前,吾归诚余己。遭淫色以观漫澜之命,使有后会。”我念完了,便停下来,看着他,考虑是否往下继续念。侯爷点点头,然后问我:“你说说,这些话写得怎么样?”我在回答之前,先在心中揣测着他的意思。可是侯爷表情沉静,几乎看不出一丝端倪,于是我只好回答:“回侯爷话,小人认为这书上所言甚是。”侯爷似乎很感兴趣:“哦?你倒细说说,怎么个所言甚是?”我见他不像要生气的样子,于是继续说道:“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要制胜,首先要在‘人’上胜过对方。而要在‘人’上胜过对方,就需要对重要的人物投其所好,这样才能行之有效地打动‘他’,在所有方法中‘攻心为上’是最重要的,只有掌握了一个人的心才能彻底控制一切。”

当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发现侯爷面带诧异地看着我。我见事态不妙,口风急转:“当然,小人以为,凭侯爷的聪明睿智定能有更好的妙策收服人心,也不必听他人之拙见,以污侯爷清听。”

不想他却站起来,长叹一声,“想不到三军将领未能解开的书中三昧,竟然被你一语道破。”

我本想告诉他,其实这两句话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以前我在姐姐宫中听姐姐和那年轻的帝王笑谈时议论过的对话。可是见侯爷仿佛因为这两句话心情很好的样子,于是我聪明地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侯爷轻轻地用手指击打桌面,我暗自猜想这个动作究竟表示他心情很好还是心情不爽。冷不防就听见侯爷问:“丰废,你且说说天下的大势如何?”我?我?侯爷居然问我天下大势?我自打十四岁入府为奴,整天唯一的考虑就是怎么对付丰大总管的折磨,剩余的一点精力都花费在怎么弄吃的东西上了。问我天下大势?不如问我桂花糕的九种吃法、五味酒酱蟹的四种调料。

南越与我朝有过城下之盟,并留世子于天朝为质,世袭爵位。

侯爷却并不怪我回答的简陋,他把目光调向窗外,仿佛看到很远的地方,缓缓说道:“天朝虽然富庶,可长久以来重文轻武,世风华丽奢靡。况且五年前与南越一战虽获大胜,然而国力却也因此而大伤,眼前就有北晋雄师百万于国境上虎视耽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西楚虽无刀兵之祸,可其民风剽悍、匪祸横行;唯有东齐与我世代交好,相安无事。倘若天朝一切皆安,则万事大吉,一旦朝廷有变,则陷天下于水火当中……”

侯爷说这番话的时候,表现出一种深思而凝重的模样,这是我第一次大胆而仔细地打量他。我忽然发现,原来侯爷其实是一个非常英俊的人,如果他不是常常板着脸,他的模样竟然可以称为俊俏,可惜他一旦黑沉面孔,就和庙里的判官没什么两样。

我正在这里对他的面容大肆腹诽,忽然他回头看我,我看他的目光来不及收回,正好被逮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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