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是明烟先开了口: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当年,是你救了我?”
“……也不算救了你,只是不那样做,师父不会放过你,对不起。”
“无所谓啊!我又死不了,只要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就开心了。”
“溟烟……”
明然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是到最后,也只叫出了她的名字,其余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对了,我点的两盏灯,还在不在。”
明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错开了他的话头,明然心中松了一口气,淡笑着说道:
“当然还在,我每日都会去照看,添灯油。”
“那就好,要是以后真的死了,也有个去处寄托。”
明烟这话一出,明然心头便是一颤,他想起了那一日,明烟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模样。
那时候,他的双手沾满了她的鲜血,耳边全是她低唤自己的名字的声音。
明然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身子,明烟察觉到他的动作,紧张地转过身,凑过去打量他的身子,担忧问道:
“你怎么了?很痛吗?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说着,朝着明然伸过手,明然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明然看着明烟,欲言又止。
明烟自嘲地笑了一声,放下手起身要走,明然忙唤住她:
“你要去哪?”
“我去哪,不必你管。”
说完,明烟化作一阵风从才窗户那边破窗而出,屋内瞬间一片狼藉。
明然坐在那里,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倒在床上,卷缩成一团,用胳膊挡住了眼睛,忍不住发出呜咽之声。
……
第二日,明然原本以为明烟不会再来,没想到,等他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看见明烟躺在了床榻之上。
明然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去,伸手推了推躺在床上的明烟,明烟不满地呜呜了几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屋内满是酒气,明烟身上的酒气更重,地上还有散落的几个酒瓶子,看来她喝了不少的酒。
明然有些头疼,佛门重地,她怎能在这里喝酒,要是有人进来闻到,他该如何解释。
明然慌忙将酒瓶子拿到外头,砸碎了之后挖坑掩埋起来,回到房间后,却见明烟已经醒了,双眼亮晶晶的正盯着他看。
明然走过去,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用了长篇大论苦口婆心的劝诫明烟。
明烟一脸傻气地笑着,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明然果然还是没变,还跟那时候一样,啰嗦的像个小老太婆。
明然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明烟在笑看着他,顿时,他的脸上就烧起来,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总之,以后你要注意着点,毕竟这里是清修之地。”
听到这话,明烟的眉头挑了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明然拉扯过去,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自己身下。
明然被明烟的举动吓着了,手脚挥舞着拼命抵抗,明烟一生气,直接一个定身咒,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见明然不动了,明烟便开心地趴在他胸口,手指对着他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完全一副醉态模样说道: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和尚,明明就不讨厌我,却还要一次次把我推开。”
“你若是不好意思动手,那我就自己来动手呵呵呵……”
说着,明烟便是一阵傻笑,脸贴在明然的胸口,像只猫一样,不停地磨蹭。
明然的脸已经红透了,心跳快的像是要从胸膛蹦出来一般,他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亲昵的动作过。
明烟醉眼迷蒙地抬起头,看着明然涨红的脸色,傻傻地问道:
“小和尚,你怎么不说话啊?……哦!原来是说不出来啊!”
明然笑着给明然解了嘴上的禁制,期待着他会说出什么来,结果,明然硬憋了好久,才说道:
“你……你这般……不合适……”
明烟又生气了,自己果然不该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真是木讷的够可以的。
被调戏成这样,竟然还不会说些别的来,来来去去就只会什么不合适,不可为。
想着想着,明烟心里就越来越气,最后,为了彰显自己的主权,她主动凑上去,亲吻了他,像是印下一个印章一般。
明然被强行亲吻了,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感知,恐怕就是唇上紧贴的那一抹柔软。
本来明烟只是想要吓一吓这个小呆子,怎知,明然全然没有反抗,她一下子就沉沦进这美好中。
明然的眼神变得迷离,脸上是沉迷情欲的神色,他是一张白纸,一旦沾染了情爱,便一发不可收拾。
明烟稍稍回过神来,她伸手**着明然的脸,轻声笑道:
“你个傻和尚,不过是几丝酒气而已,竟也能让你醉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清楚,我不想这样与你有肌肤相亲之事,他日,我要你清清楚楚地看着,明明白白地要我。”
说完,明烟便直接击晕了明然,将缠绵之时拉开的衣襟归置好,然后替明然盖好被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明烟离去后,躲在树后的苏沫儿才转身出来,拍拍有些红的脸颊,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亲密之事来得太突然,苏沫儿完全没有防备啊!虽然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些情事的人,可是看人做,又是另一种心情。
明烟也太豪放了,直接上去就啃,饶是明然再心静如水,也会被撩拨的犹如惊涛骇浪吧!
苏沫儿原本以为会因为这件事,让明然和明烟更进一步,可是最后得到的却是明然更坚决的做法。
第二夜明烟再来之时,她伸手去推门,却被一道佛光击退。
佛光并不厉害,却正好可以击退明烟,明烟看了看掌心被击伤的伤口,再次抬头,才看见最高处贴有一张黄符。
正所谓佛魔不两立,即使明烟是魔界圣女,可只要是被佛家开过光的器物,都能够击伤她,不过伤害不高就是了。
掌心的伤并不严重,可是明然的态度却是伤她最深的地方,她原本以为明然已经接受她了,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而已。
明烟站在那里,手紧紧握着,掌心的伤口裂开,鲜血顺着指缝一点点地掉落在地。
明烟的情绪安静地可怕,她没有大闹,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执着地等着明然出来。
更深露重,明烟的头发衣裳都带上了淡淡的湿意,她盯着门窗后面的人影,一言不发。
里面的人自然是发现了她,她的身影被投射在门窗的白纸上,她站了多久,明然就在屋内看了她多久。
一扇门,却像把他们隔开了千山万水。
待第二天清晨,晨光照射在门框上,门外的人影便消失不见。
明然起身去开门,发现屋外真的没有了别人,心里松了一口,当看到地上的点点血迹,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蹲下身子,伸手轻轻触碰那已经干涸的血迹,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只化作他口中的一缕叹息,飘散在空气里。
等待一夜无果之后,明烟似乎失望了,再也没有出现,明然庆幸的同时,也很难过。
日子如常过去,除了没有明烟的出现,一切都很平常。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公主的骚扰会更好,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兰朵公主看上了那位相貌清俊的和尚。
而且每日都毫不避讳地去找明然,搞得明然每次都像老鼠见了面,到处找借口避开她。
明然越是躲避她,她就追得越起劲,完全把这种事当作一种情趣来对待。
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三天两头抓公主去训话,可兰朵公主嚣张跋扈惯了,丝毫不把这些放在心里。
至于世俗的眼光,兰朵公主更是从未放在眼里,她是高贵受宠的公主,这些平民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连皇帝都制服不了兰朵公主,公主便更加嚣张了,甚至还为此住进了满是僧人的护国寺。
兰朵公主对谁都是疾言厉色的,偏偏对明然非常的温柔。
明然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愿意出来,她也不会用武力强行破门带他出来。
美其名曰,说是要用自己的真诚打动明然。
这件事早已在整个京城传遍,变成了王公贵族,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甚至还有几个茶楼说书的,把这个事编成了故事,在那里说唱出来,给它安排了好几个缠绵悱恻的结局。
无一例外,都是公主与和尚的风流之事。
苏沫儿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既生气又无奈,想起了多年以前,明烟问明然的事。
那时候,明烟想要跟明然表白,语无伦次间,竟问明然会不会跟故事里的和尚一样,动凡心跟公主产生风流韵事。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明然自己真成了故事里的主角,即使这不是他的本意。
明然现在别说开佛会宣扬佛法了,就算是想告辞回武陵城,也是走投无路。
兰朵公主派了人守住护国寺,只要明然一出现,就立即擒拿下明然。
她说了,只要明然踏出院门,不管他是什么意思,都当他是愿意还俗了,之后一切都由兰朵公主说了算。
当然,他出不来,别人还是可以进去的,比如,兰朵公主让主持进去,劝说明然。
这种荒唐的事,估计也就兰朵公主会想得出来了。
主持即使再不愿意,也被强行推进去,要是他劝不了明然,那他就跟明然一辈子关在里头吧!
纵使被兰朵公主这样威胁,可主持并没有妥协,他进去之后,只是安慰明然稍安勿躁。
他进来时,已经嘱咐弟子,从他的禅房里开始挖地道,总有一天会挖到这里,到那时,明然逃走便是。
明然很愧疚,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得护国寺上下受到牵连,对于兰朵公主的霸道,他也是始料未及。
主持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木盒,将木盒交给明然,说道:
“本来这个东西是要在法会结束后交给你的,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也只能现在给你了。”
“主持,这是何物?”
“说来,这东西跟你出生的地方还颇有缘分,一百多年以前,是建立这护国寺的先祖皇帝,从武陵城的地界带回来的。”
明然听后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小段骨头,像是某节指骨一般。
骨头平滑有光泽。
“主持,这是?”
“这东西老衲也叫不出名字,自一百多年以前它来到这里,就一直供奉在佛堂。”
“那为何现在要转赠与我?”
“因为当日你来这里的时候,它突然间就发光了,老衲想,这东西与你有缘,你应该带走它。”
说完,主持不由他拒绝,直接将盒子盖上,塞入他怀中。
明然想要拒绝,可是主持一点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自己转身去了别的厢房。
无奈,明然只好把这盒子收好,然后也回了房间,继续修行佛经。
入夜,明然躺在床上,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看样子是在做一个噩梦。
过了一会,他猛地惊醒,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揪着胸口的衣领不断地喘气。
他脑海里一直在想刚才梦里放生的情景,那么真实,就好像是他亲身经历一般。
他稍稍平复心情,想要起身倒杯茶,却发现屋子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明然仔细一看,竟是明烟。
明烟又喝醉了,浑身的酒气,此刻正坐在桌子旁,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明月。
明然愣在那里,看着她。许是那个噩梦的原因,明然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明烟。
明烟察觉到他醒来,慢慢地转过头,脸上有晶亮的痕迹,她竟哭了。
明然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她又一次的哭泣,依旧是因为他。
他何德何能,能够让她这般骄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为他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