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撞进一湾清冽的眸子里,顾佑之眼前银光一闪,仿佛被一记流星锤狠狠地砸到了心窝子里,完整的一颗心顿时七零八碎,痛意瞬间传遍全身,由内至外,每一处都能感受到尖锐的刺痛……
这个过程残忍短暂又漫长,残忍而温和,她就这么迷失在那双灿如星辰、冷漠如冰的眼神里,身子微微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出圆圆的水圈儿,一个接着一个。
像,太像了!
时隔两年,她终于又看到了这双清冷的眸子,不是在梦里,不是在记忆中,而是就在眼前,真实存在,触手可及,她甚至能感受寒冰掩盖下的双眸所氤氲的淡淡热度,一种叫做生命的气息。
有多少次,那孩子也是这般清清冷冷地看着她,期盼她能多留一会儿!又有多少次,她在梦中被那孩子冷冰冰的眸子盯得惊醒,泣不成声!
她的轩哥儿若是还活着,也如这孩子一般大小了!
兰嬷嬷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以为是小姐念弟心切,顺手将顾慎之往前推了推:“大少爷快去和小姐亲近亲近,小姐可是一直念着少爷呢!”
顾慎之不情愿地被兰嬷嬷推动了几步,倔强地不肯抬脚,只冷冰冰地盯着顾佑之。
顾佑之心痛的无以复加,前世她为了夏煜玄的爵位东奔西走,打点算计,一味地将轩哥儿扔给奶娘照看,偶尔去看他时,他看她的模样与顾慎之如出一辙,冷冰冰的双眼盛满了对她无尽的控诉与谴责。
她终究是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少爷快去呀!”兰嬷嬷催促着,又推了推顾慎之。
顾慎之到底是个孩子,见姐姐热泪盈眶,顿时就六神无主,软化了态度。他走上前,坐到顾佑之塌边,冷声道:“祖母说你生病了,叫我来看看。”
顾佑之慌忙笑着沾了沾眼角:“不碍事,已经全好了!”
顾慎之小脸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不自在地躲开她的注视,低着头玩手指。顾佑之也不在意,怜爱地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眼底柔情缱绻,微波荡漾,前世她做不了一个好母亲,今世她便做一个好姐姐,前世的错,决计不会再犯了!
兰嬷嬷和迎丹妙丹看得一阵动容,心里由衷地为这两姐弟感到高兴。
过去顾佑之和顾慎之的关系并不亲厚,甚至有些敌对。崔氏过世后,顾慎之由顾老夫人亲自照看,有自己独立的院子,衣食住行是孙氏插不上手的,不若顾佑之名义上养在孙氏手下,受孙氏蒙蔽哄骗,和她很是亲近,相反顾慎之因弟弟顾怀安对他的百般挑衅刁难,对孙氏心存不满,早年常在姐姐面前抱怨,轻则遭顾佑之一顿训斥,重则还为此挨过打,慢慢的,两姐弟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往往几个月也不见一次,见面了也说不了几句话,顾慎之心里有怨气,会拿这种眼神看顾佑之也说的通。
顾佑之看着弟弟别扭的小模样,笑了笑,又抬手沾了沾眼角,顾慎之看到他裹着纱布的手,蹙眉道:“姐姐可是伤口疼了?”
顾佑之眼睛又是一涩,最不会记仇的就是骨肉亲情,前世轩哥儿和她不亲近,死前却还是口口声声唤着母亲。如斯念想着,眼泪又要不受控制:“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顾慎之愤愤道:“姐姐受伤,祖母生了母亲好大的气!”此事定然与母亲脱不了干系!
顾佑之淡淡一笑,笑里泛着冷光,老夫人分明是气恼孙氏让她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哪里是因为自己!她前世在权势阴谋中斡旋,看人的眼色还是有几分吃准的。
不肖说这些,她只摸了摸他的头,道:“嗯,因为母亲犯了错!”
顾慎之闻言十分惊讶,本来是抱着被训斥的决心提醒姐姐的,姐姐竟然没有生气!孩童的心性藏不住心思,他马上又壮着胆子试探着说:“慎儿不喜欢母亲!”
顾佑之笑着看他:“那慎儿喜欢什么?”
顾慎之想了想,颇为严肃地道:“慎儿喜欢去国子监念书。”
顾佑之闻言蹙了蹙眉,世家的孩子十岁后就该送到国子监和王公大臣的孩子一同学习,弟弟比她小两岁,过了年就十一了,到现在还留在府里和九岁的顾怀安接受启蒙教育,这定和孙氏脱不了干系!
顾慎之被她眼底的冷意吓着了,以为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喏喏地低下头玩手指,顾佑之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一阵心疼,温声道:“慎儿想去国子监念书是吗?”
顾慎之抬起头,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嗯,钱先生教的我都会了,我想去国子监和荣昊一同学习。”
荣昊是顾佑之母族的孩子,国公府的嫡幺子:崔荣昊。从前顾佑之因为过于亲近孙氏的缘故与母族的关系冷淡,倒是顾慎之与国公府走得近,仅比他年长一岁的崔荣昊便是他最好的玩伴。
“好,那姐姐就去和父亲说,送慎儿去国子监读书。”
“真的吗?”顾慎之欣喜若狂,“我真的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吗?”
顾佑之怜爱地看着他:“当然是真的,慎儿等姐姐的好消息便是!”
顾慎之破天荒的留在清月居用晚膳,饭后又和顾佑之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渐入深夜,顾佑之才遣了迎丹送他回明晖院,小家伙意犹未尽地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还不忘提醒她:“姐姐别忘了和父亲说送慎儿去国子监念书。”
顾佑之学着他的模样用力地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小家伙这才乐颠颠地随迎丹出了门。妙丹看着直欢喜,笑道:“好久没看到大少爷笑得这么开怀了,我看大少爷嘴上说是老夫人遣他来的,其实心里记挂着小姐呢!”
兰嬷嬷却是一脸忧色:“小姐要如何说服侯爷送大少爷去国子监?”
顾佑之想了想:“祖母和爹爹一向注重侯府的名声,母亲的枕边风再厉害,也大不过侯府的名声。”
兰嬷嬷不以为然:“去年老夫人就提议送大少爷去国子监,侯爷也同意了,不知怎么就反悔了,留大少爷到现在。”兰嬷嬷心里担忧,老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大小姐何以做到?!
竟有此事?顾佑之望着琉璃灯里时明时暗跳跃的烛火,幽幽道:“若是如此,此事的确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