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果然最难过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这一跪就是许久,顾佑之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她来这里,只是单纯地想要倾诉,将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说不出口的话悄悄说给佛听,有些事,如果连自己都害怕,都不愿去面对,那么如何才能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面对佛,其实就是在面对心里那个阴暗的自己。
“你这小女子,年纪轻轻的,竟有这份韧性,都一动不动地跪了两个时辰了!”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偶尔的脚步声传入耳际也不予理会,但这句话明显是对自己说的,若是还同等处之,便是对来人的不敬,因此,顾佑之生生止住了思绪,睁开了眼睛。
身侧站着的是两个年过双十的女子,主子打扮的很是素雅,一身雪白的衣裙大方得体,素白往往会让人联想到丧祭、飘渺、羽化登仙的意境,凸显的不单单是一种气质,更是一种境界。尽管如此,但周身素白的打扮还是极少见的,许是为了这国祭特意准备的,不过此般穿着在这位女子身上并无怪异,相反的,在她恬静倾城的角色容颜上,又平添了几分谪仙的气质,而她衣料上的雪域天蚕丝更是昭示此人身份不凡,给人一种此女只应天上有的朦胧感惑。
她的发饰亦是简单的过分,三千青丝挽成的只是最简单的坠马髻,发髻处斜插一支雪兰白玉簪子,头侧各戴两支珠花,与这身打扮很是相称,简单不失高贵,看着很是舒服的、亲和,但顾佑之知道这只是表象,一如她们保养得宜的容颜,掩盖了岁月的痕迹,让她们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几岁。
顾佑之挣扎着想要起身,未料腿因跪得时间过长,酸麻得使不上力,身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迎丹和妙丹忙伸手去扶,却比站在顾佑之身边仆从打扮的女子慢了一步。只见她眼疾手快地扶住顾佑之的身子,将她交到迎丹和妙丹手里,道:“跪得长了,不宜立刻起身,若不是我在你身边,你这一晃,是实打实要摔在地上的,要记住了,下次莫犯!”
那人的语气有几分教导的口吻,绝不是普通的嬷嬷丫鬟,实际上在看清主子的打扮时,她对她们的身份就知道了个大概。
“佑之多谢贵人相救!”顾佑之恭敬地像两人欠了欠身。
那女子笑了笑,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笑道:“我家主子才是贵人,我只是一个仆从,贵姝唤我姑姑便是!”
一个仆从,却敢叫世家贵姝唤自己姑姑,这两个女子果然来自宫里!
顾佑之又欠了欠身。
“方才见你在佛前跪了许久,难得你一个小姑娘家能静得下心来,不知你都参透了什么经纶?”那主子温声问。
顾佑之莞尔一笑:“参透不敢当,悟佛而已!”
原本该是谦虚的推辞,但她竟然说自己刚刚是在做比参透经纶更深奥的悟佛,这种为扬先抑,先礼后狂的行为尤其衬托了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子的不知天高地厚。
“哦~”那女子眸子面色又温和了几分,莹亮的双眸染上一丝笑意:“那你都悟懂了什么?”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那姑姑也道。
顾佑之不以为然地笑笑,转头看了眼金光闪闪的大佛,似有感触般幽幽道:“这有何难?人悟佛如明镜,佛悟人如深潭,前者总比后者要简单许多!”
“何出此言?”那主子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佛心向善,人心却复杂!”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就在方才与佛对视的刹那,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为何神佛明明知道人性的劣根所在,还要继续助纣为虐般的普度众生?
难道说,有些劣性是可以被挽救的,有些人,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她话一出口,笑意渐渐从两个女子的脸上淡了下去,那主子似乎微微叹了口气:“难得你小小年纪,竟参悟的如此透彻,叫本……我自愧不如,不知你是哪家的女儿?”
顾佑之欠了欠身,回道:“小女是伯阳侯府嫡长姝,顾佑之!”
“伯阳侯府……”那女子轻声念叨了一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