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舅舅王华丰也算是一个人物,祖母在世时统共生了两个孩子,长子王华丰,次女王华洛就是我娘亲。而祖母在生完我娘亲不久就病逝了,祖父念着祖母,尽管家中尚还有妾室,却再没有子嗣,由此,祖父自然对我舅舅抱了全部的众望。
然而舅舅从小便一心从商,对于官场中的虚与委蛇不屑一顾,在行冠礼之后,不顾祖父的怒骂,娘亲的劝阻,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王家出去闯荡。祖父气的收回了给予舅舅的一切财物,并宣布此后王家再无长子,任何人都不得私下收留救济他,祖父此举原本是为了逼迫舅舅在外头生活不下去之后,乖乖的回家认罪,并且继承家业,可舅舅的性格也是倔强,硬是带着几两碎银子离开皇城南下经商,凭着天生的商业头脑,只用了五年,便成了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贾。
娘亲就舅舅一个亲兄弟,从小两人的关系就特别好,在舅舅刚离开王家的时候,由于祖父还在气头上,硬是不让她去见舅舅。待时日长了,又因为娘亲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着舅舅的好,祖父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偶尔间见着他二人书信来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如今,早已过去近二十年,舅舅和娘亲一个北上,一个南下,早已见面数十次,而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老人家也就随他们去了。
也由此,我得以见到文表哥。
文表哥叫王渝文,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自是一表人才,丰神俊秀,又因从小便在江南长大,自是带着江南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第一次见到文表哥的时候,我才八岁,那天是表哥的十岁生辰,爹爹和娘亲又正好得了闲,便带着我一起去了江南的舅舅家。
到底是鼎鼎有名的富贾之家,宅中的一草一木无不述说着它们珍贵,比之我家更显出一抹富贵之气。
人小,从小又有着爹爹和娘亲的宠爱,即便是来到了陌生的地方,仗着胆大,我悄悄地从爹娘的身边溜走,一个人开始了王宅的探险之途。
春和日丽,风景正好,一路走一路欣赏,待我回过神来早已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在哪了。眼见着天色即将暗下来,瞧着周围的假山,怪石嶙峋,竟不再有刚才看到的稀奇有趣,反而有了一丝恐怖之感。又胡乱的走了一会,发现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之后,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不由哭了出来。
正哭的痛快之时,感觉身边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抬头,从指缝间看去,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好俊俏的人!等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猛然红了脸,幸而天色幽暗,不太明显。我放下捂在脸上的手,低着头,抽泣着回答:“我,我找不到爹爹和娘亲了,我,我迷路了,呜……”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哽咽着又哭了起来。
隐约中好像见那人好像用手抚了抚额,我便听到他好听温润的声音响起,先是轻声的自己嘀咕着:“还真是一个小女孩,这么爱哭,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娃娃。”接着便对我说:“来吧,我带你去找你爹娘。”说完便将手伸到我面前。
看着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我愣了下,也忘记了哭泣,只记得当时下意识的便牵住了他的手,光滑细腻,暖暖的,不大,却带给了我爹爹牵着我的安全感。
于是牢牢牵着他的手跟在他后面走向宅中大厅,看着大不了我几岁的青色华服的背影,我小小的内心却有着在爹娘身边的安宁之感。
一路走,一路抽泣着,偶尔没注意脚下便不小心被石子等物绊了几次,每次那人都在我快要摔倒的时候,扶住了我,嘴里还轻声念叨着:“怎么这么不小心,没看见前面有个石子吗?唉,女孩就是麻烦,要是你不小心破了相,指不定我爹会怎么训我呢!”“我,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了对不起,便低着头,睁大眼睛,细细的看着前方的路。大概是不常和女生相处过,那人听见我的道歉,神情温和了下来,甚至待着一丝歉意:“好啦,你不用和我道歉,是我太凶了,时间不早了,来,我们继续走吧。”
一路磕磕碰碰,前方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待看到最先站在门口的娘亲时,我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冲了过去。
娘亲被猛然幢了一下,待看清是我,松了一口气,原本脸上焦急的神色变为了惊喜,接着抱着我口中念了几句:“你这孩子,怎的净乱跑,也不知道和爹娘打声招呼,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如此莽撞,娘亲平时教育你的话都忘了吗?”看到我脸上的泪痕,却忙不迭地掏出手绢帮我擦着。
舅舅也明显的放松了下来,在旁边说道:“好了,孩子也回来了,索性也没受伤,就不要再骂她了,我这就差人叫妹夫回来。”说着吩咐了下人几句。
“舅舅。”从娘亲怀里抬起头,刚才还不觉得,现下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小声的叫了舅舅一声。
“爹,她是?”那人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去,他正不紧不慢的走近这边,想着刚才的一切,脸色越加红了,继而又埋在了娘亲的怀里,两只耳朵却竖着老高,听着舅舅的回答,我也想知道你是谁呢。
“渝文,你来了啊,这是你表妹,就是我常和你说的皇城的妹妹,她叫江南,人家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可要好好的招待她。”
“是,爹。”渝文,王渝文。原来他就是娘亲和我说的文表哥。我听见了他坚定的回答声,而这之后的几天,他也的确听从了他爹的命令,待我走遍了他家宅子的每一条路,直到我可以独自一人找到任何角落;赏遍了所有的景色和他印象深刻的地方,直到我随着爹娘离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