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无神,诡谲星辰,流光揽心唤初魂。肌肤如脂,暗映流光,以水为镜不识人。桑梓染唇,墨黑描睑,复斥融融,已然初成。又见白冼蚕丝养霰铜,煅铸呈程。
只是寂静无声。
二人就静静看着对方,不再言语。而四目之中,一是一贯如常的幽冷肃杀,一是异常诡异的淡漠无神。
落日完全退隐深山,天地一片漆黑,只剩星月点辉。
一阵槐香,翩袖拂风,但有一白衣轻纱,洁胜如意的男子轻轻落于流殇和幼童中间。背对流殇,面朝幼童,整袖束衣,便闻柔和一语,“冽,剩下的,便交给我吧。”石破封冰,幼童凝止的眼神竟然略带吃惊,微微晃动。然而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常,只是莫测的冷笑一声,似是略带怒意,甩袖离去。而着白纱轻衣的男子望着幼童远去的身影,嘴角竟是浅笑。缓缓转身,映入流殇眼中的,果然是二门主——风简。
仿佛骄阳驱散暗霾,流殇心神一震,双目渐渐聚焦,脸上也不再是冰若行尸。待缓过神来,竟似失忆一般不记前事,只是十分奇怪为何自己会浑身湿漉地站在池外,为何浑身不像之前疼痛疲倦,为何今日尚且未到子时,二门主便已出现。低头看着自己,竟发现,肌肤绸滑,暗映流光,仿若初生。关节处也不似之前那般溃烂,只是呈现道道深紫。万千疑惑涌入心头,却因为太过震惊而只是呆呆伫立,双唇微动不知该从何问起。
凉风习习,眼前二门主只是淡淡浅笑,目若三月阳光,和煦温暖。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流殇,早已猜到她的心思,于是便走到近身一长椅处,示意流殇一同坐下。
“你不记前事,是因为那时的你不是此刻的你。”风简望着流殇,云淡风轻的一语。然而流殇并不明白,只是不作声静待下文。“若水廷磨炼心神,是要将人折磨到身怀九重人格,之前的你因为是以另一重人格出现,所以现在,你并不会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看着流殇更加困惑的眼神,风简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也罢,此事你现在不必了解。”听二门主这么一说,流殇便也不再关心这所谓的多重人格之事,因为此刻,她有更想知道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了差不多的手,流殇终于没忍住,向着面前的二门主试探性的问道:“我的手…还有全身,究竟是怎么回事?”风简看了一眼流殇的紫唇和黑红色的下眼睑,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的身体出现了意外,为了日后的计划,廷主不得已用了以毒攻毒之法,冽用自己的至毒之血换掉你自身的血,所以现在你同归若水廷二门。至于为何你的身体宛如重生,就是这以毒攻毒见效了。冽的毒血在你体内不断重组,不断排斥交融。你方才浑身静脉暴出,身体蜕皮,便是这排斥反应,而现在你伤口愈合仿若重生,便是已经很好的交融了。只不过…”风简一贯柔暖纯澈的眼眸之中,忽然掺入一丝复杂,“从你泛紫的唇色和暗黑映红的下眼睑看来,你体内的毒血还是过于浓厚,身体尚不能完全适应。”
唇色泛紫,眼睑黑红。流殇自从刚刚二门主出现,挣扎着回到最初的人格之后,并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何样貌。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和眼睑,然后走到池边,俯身看向水中倒影,心中又是一惊。想着二门主所说的一切,什么五重人格,什么以毒攻毒,什么宛如重生,忽觉心神疲惫,顺势坐倚在池边,长舒一口气。感觉所有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掏空,自从进入这里,就像把肉身和灵魂都出卖给了地鬼一般,每时每刻都会遭受完全无法预料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什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身体不是自己的,灵魂人格不是自己的,甚至这浑身的血液也不再是自己的。
这就是复仇的代价吗?
看着池边独自沉思的流殇,风简不知何时,手中竟然又握着六芒星,起身向流殇走来。一阵槐香,凛冽晃眼的银光,六芒星递至眼前。“待你手握六芒星,眼观百态,耳闻世事,却能不再受伤,便是你真正做到平心静气之时。当然,要在此重人格之下。”流殇收回思绪,默默接过六芒星,像往常一样轻握手中。而静立一旁的风简,神态悠然,长袖微垂,巧妙自然地将别握在身后的双手轻轻掩住。
又是子时,流殇手握六芒星,起身准备踏入池中,却被风简及时拉回,“如今你同归炼隐,已是毒血体质,往后,你不用再浸泡药池了。”说罢,顺势揽着流殇向崖谷上方飞去。
落地。
“至于现在的你,该如何祛除体内多余毒物,明日冽自然会告诉你。”轻轻松开臂中的流殇,风简向深林走去。行至尽头,是流殇的小居,进门,床上摊放着一件白色马甲,远远望去,质地古怪,点点星辉透着镂花窗映在上面,竟如水光流转。风简走上前,轻轻拎起马甲的两肩,朝着流殇说道:“这是给你的霰铜胄。往后每日贴身穿着,用作强筋密骨,养润肌肤。”说完示意流殇走过去。流殇伸手接过霰铜胄,一个踉跄,被突如其来的重量震惊。这看似薄如蝉纱的马甲,拿在手里却是异常的重,流殇根本用尽气力才将它托在手中,定睛细看,竟是用蚕玉膜包裹着白冼铜制成。白冼铜罡气养体,久携便会滋润筋骨,更会觉得体态轻盈。而蚕玉膜,冰滑润泽,长期穿戴可净化污浊,且身上会留有能静神宁心的蚕玉体香。见流殇久久拿着并没有穿上的打算,风简微微一笑,“确是有些重,不过无妨,你现在便换上吧。”说着慢慢向门外走去。屋内只剩流殇,将马甲一下子扔在床上,整个人摊仰着喘息,稍稍定神之后,便解退衣衫,将马甲贴身穿着。
吃力地起身,吃力地推门走出。门外通天臂烛旁,风简面朝远林静静伫立,听闻身后有了动静,便微微偏过身子看向流殇,依旧浅笑淡淡,“受的住吗。随我去一个地方吧。”然而看着门口的流殇行动如此僵硬,嘴角轻染一丝戏谑,不急不缓朝着流殇走来,双臂微伸环曲,似乎是怕流殇跌倒。只见流殇咬紧嘴唇,一步一步小心前移,身上的负重总是冥冥中给她一个向下拉拽的力量,好像一不注意,就会后仰倒地。远远望着眼前这副情景,竟有些像一个大人在看引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几乎是蠕动着的,流殇随着二门主来到了一个距离自己的小屋并不是很远的楠木栅门。风简伸手轻轻推开门,浓郁的槐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环形旷地。旷地中央置一巨大脂玉圆桌,桌下放着一个小圆凳。旷地两侧各有吊脚木屋对座相望。而环形之外,木屋缝隙间,尽是竹林槐树交生错拥。
轻风拂过,送片片落槐,仿佛深冬飘雪一般,美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