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长椅,平遥两两,静卧其上。一怆然静默,一淡然悠悠,写悲述意,不可言传。流连古柏,目所及,竟是星火漆明。隐隐游龙,阁宇交错,横纵径连,相视赤面银边。再反复,又是崩析,莫测诡谲,不知是幻是实。
再次浸泡在药池中,四周并无一人。仰头,如水月色轻落在流殇的脸上,她却只觉得格外灼热晃眼。尽管体内的合狼香已经渐渐散去,锁感针也已经被取出,可是疼痛感却依旧强烈的要将流殇吞噬。毕竟是反反复复的断肢接骨,早已让这具残破的身体更加千疮百孔,肉体和精神早已将这份刻骨铭心的痛深深牢记。
想要移动身体,却根本没有力气,只是瘫软地半躺着,保持着入水的姿势。想要呻吟,却根本发不出声音,白日里的惨叫已然让喉管遭受撕裂渗血之创,张口也只能是哑然。
流殇心中不禁苦笑,又一次陷入了百般忧愁的思绪之中。只有这么待着,全身的气力也就只够支撑着这胸中的一丝残息了。
茫然看着夜空,竟是可笑的月圆星烁。
世事如常,一切都没有变,自己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浮尘,生之无所为,灭之不可惜。复仇,究竟该向谁复仇。茫茫然,终究是遥遥无期。不想为,却又不得不为。只愿一切从未发生,自己从未投胎成人,不知亲人为何物,不知怨恨为何物,没有七情,没有六欲,便不会这么累,这么绝望地活着。
流殇只觉得脑中混乱不已,最近的心神总是极不稳定,不再只是冷漠无念,不再只是怨恨坚定。偶尔在乎,偶尔兴奋,偶尔忧愁,偶尔绝望。思绪总是游离徘徊,就好像体内同时有了多个性情不同的灵魂。一时间竟觉纷杂纠错,迷失了方向。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竟过了一个时辰。
一阵槐香落入池中,一个似冷似暖的臂弯,将流殇轻轻托起。出水,羽落于一旁的如意镂刻长椅,将流殇慢慢放在椅上。
二门主。
风简。
流殇吃力地微微移动脖子,看向二门主,不知道为什么,鼻腔突然一阵酸楚。
双目交接。
依旧一副闲适悠然的样子,风简站在流殇身旁,也静静望着她,目光柔暖透着淡淡不易察觉的清冷,嘴角似笑非笑。忽然从曳地长袖中探出右手,迅速地将一粒白色药丸放入流殇口中。
似乎是那日廷主给自己吃的药丸。不再像之前那般毫不在乎,此时流殇心中很想知道这药丸究竟是什么。可是张了张口,只听哑哑呜咽。风简看着流殇,轻轻道:“不过是助你补充元气的,廷中众人每日都会服用。”说着,便寻得离流殇最近的一处长椅,轻撩白衣,也一同仰面躺下,双目凝定望着暗暗长空,嘴角微微上扬。流殇看着,也轻轻撇头望着上空,竟觉得心中不再纷杂,只是很平静,很安宁。
似是定格。
一副安逸缱绻的天然墨画:碧环崖谷但幽幽,内层深竹画影。再看北壁,瀑泻三练,剔透晶雾,融桉蓝,染槐粉。却见流布尽头,绿荧悠悠,“若水”破清潭,映伏兽,照飞禽。最是迷离,便见如意长椅,平遥两两,静卧其上,一怆然静默,一淡然悠悠,写悲述意,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