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咯～。”青娘双手端着三个盘，手肘处还搁着一个，灵巧的身形绕过几张桌椅朝着他们走来，好俊的功夫。
一声吆喝惊醒了各有心思的两人，谢长卿不自然的低下眉眼，收回目光，凤鸢忆回过眼便看得如此场景，满眼的赞赏。
青娘出来之时便将两人的姿态看在眼里，谢长卿宠溺的目光，让她觉得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从来都是温润儒雅，不曾有过多余的情绪，轻轻一笑，却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对自己的妹妹自然是多溺爱一些的。
几样小菜端至桌前，凤鸢忆正欲站起身来接下，青娘身形一闪：“妹子你坐着便好，我可是难得表现这么一回呢。”
一个上抛，几盘菜便纷纷脱离手中，一手将手肘上的盘子拿下来，放在桌上，手一抬便接住其中一碗，继而又抛上去，将另外两盘同时接住放在桌上，最后一盘稳稳的落在手中：“小菜已齐，客官慢用，奴家去拿酒来。”
看着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的菜，凤鸢忆越发觉得这个女子让她相识恨晚，不一会青娘又端出一个小炉和一锅羊肉，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一坛酒抱出来，看样子也是珍藏的好酒，凤鸢忆又有些眼馋了，不知何时在这一世，她对美酒偏爱，时不时便让人收集一些好酒，高价换一品。
“这是二十年前我亲自酿的酒，在梅树下埋了二十年了，如今一别怕是没有机会带走他了，今日便用来招待我这一生最好的知己吧。”青娘在每人面前摆了一个瓷碗，口中说出的话虽然随意，到凤鸢忆却觉得她这是在跟过去道别。
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她有听过女子亲自酿的第一坛酒便在出嫁之时挖出来，与心爱的人一起喝，寓意着最好的年岁我等到了你。不知为何，凤鸢忆觉得这坛酒就是青娘埋下的第一坛酒，看着青娘脸上用明媚的笑意，却觉得她心里是悲伤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女子不需要人的同情和安慰，她是那么骄傲与决绝的人！
拍掉酒坛口的封泥，散开系在坛颈的红绳，揭开第一层油纸布，解开第二根红绳，第二层油纸布，第三层……
酒香四溢，绵长浑厚，凤鸢忆的鼻子对酒很是灵，轻轻一嗅便知是上好的女儿红，自己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只是不知谢长卿知不知道呢。
不由得撇头看了眼谢长卿，他面色如常，温和有礼的微笑，凤鸢忆心里也有了些许悲哀，这样一个女子，若是做她的嫂子，她是觉得足够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青娘将每个碗斟满酒，酒坛放在手边，单手举起酒碗：“来，为我们相识干了这一碗。”
三人举杯，都是一饮而尽，青娘笑得开怀，凤鸢忆垂下眼，不忍再看。
“这第二碗，我想敬长卿每年不忘我这个好友，来此探望。”青娘眼中波光潋滟，像个醉酒之人一般，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长卿也不答话，只是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他想此时不说比说什么都好。
“这第三碗，敬妹子，没有理由，相识恨晚。”
“好！”凤鸢忆举起酒碗与青娘的酒碗相碰，一口饮尽。
“这第四碗……第四碗……我敬自己，以后想要这般逍遥自在的人生怕是不能了，哈哈哈。”连饮四碗陈年老酒，青娘脸上多了几抹红色，整个人看得更加妩媚，话也多了些，坐在桌边便说起了很多往事，如一声声叹息。
一碗又一碗，说着说着似乎忘了离别，青娘站起身，拿了一堆酒碗一字排开，一手拿着一根竹筷，人往板凳上一站便敲开来，随口唱到：
我在云外青庐昨日笑今日哭，
把红尘只当过路，却何来故人入梦。
举杯遥向天尽处，一愿你长生如我。
举杯遥向云尽处，二愿我可见白头。
举杯遥向山尽处，三愿共作雨和风。
岁岁年年长相见，不为身外停驻。
多年之后，凤鸢忆都记得那个击箸高歌的女子。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便要启程了，马蹄声仍是一声声清晰的敲在心里，凤鸢忆回头，便看到那个青衣女子直直的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渐行渐远，她看到女子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瞬间便找不到踪影了。
望着越来越远的队伍，青娘垂下眼眸：“再见了，长卿。”
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不能说也不会说，她想这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她有她的责任，这个酒馆不知别人守不守的住。
凤鸢忆收回目光，暗叹一声：再见了，青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