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行宫大殿清冷空旷,已是深夜,华美镂空的天花板上透着明月白光,这瑶山满是蔚然深秀、浓荫密布,唯有这山顶的青行宫见得了日月之精华。白光照着宫主宝座,卢絮尧披着铅白外衣独站着,陷入无垠沉思。
十三年前。小小的堇儿师妹时常在此为师傅的古琴擦拭,那认真的俊俏模样惹得宫内师兄弟们都跑来偷看,都唤着堇儿快来跟师兄玩。只要身为大师兄的卢絮尧一经过,那一个个胆怯的师兄弟们都赶紧散了,生怕被大师兄责罚。待他们都散了,卢絮尧也不由得探头看看堇儿师妹。
堇儿看到大师兄前来,笑着叫着尧哥哥快来。卢絮尧迟疑地过去后,四下无人,堇儿神秘地从兜里掏出一颗剔透的白玉珠子。
堇儿说,尧哥哥你最爱这石头了,堇儿跟师傅要来了。忽闪的大眼睛清澈无邪。
温润的白玉在她肉肉的粉色小手中泛着晶莹透亮的光辉,卢絮尧感动极了。只是无心一句“师傅的玉珠子真漂亮”便让这小人儿如此挂心。
卢絮尧说过,长大后一定要娶堇儿做妻子。
堇儿也喜欢卢絮尧,可堇儿说,师傅不想堇儿嫁人。
可师傅怎么就那么残忍地将你赶出青行宫?五年来不断打听,不断寻找堇儿下落,终于在临安听到了堇儿的消息。
前些日子,他送去书信给师妹洛兮堇。五年不见,甚是思念。告诉她师傅已逝,唤她回宫祭奠。
念及那幼时之景,卢絮尧桀然一笑,师妹的明眸善睐之颜即将见到,难掩心中激动。十三年前的那枚白玉珠子现仍挂在胸前,随着这年月洗涤,更比之前透亮美丽。睹物思情,让卢絮尧越来越思念堇儿。
堇儿,絮尧一直记得幼时你唤着尧哥哥之景,粉装玉琢的,甚是明媚可爱,如今絮尧已是青行宫宫主,定要让堇儿在这宫中身心安恬,尽管那些人仍惦记着堇儿五年前犯下之错,在絮尧心中,堇儿就是唯一,堇儿就是絮尧当这宫主的唯一原因!
心想至此,脑海中突然闪现师傅死前苟延残喘的场景,卢絮尧眼神漠然。师傅得此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师傅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更是让卢絮尧深感恶心,也心疼堇儿。
“师兄,门外有两男子求见,说是受婧华之托前来求助于师兄。”大殿门外,缟霜刚从门卫那里了解到情况,前来告诉卢絮尧。
婧华。
堇儿回书信提过,如今的洛兮堇已改名婧华。莫非这两名男子是堇儿所托?堇儿为何没有前来?卢絮尧思索片刻,便让缟霜带那两人来见他。
连夜赶着路,迟凤栖和柳梦之虽感疲倦,但顾及婧华安危,片刻不敢休憩。在白衣女子的带领下,绕过这寒冷的廊道,两人终于见到婧华所说的师兄卢絮尧。
这卢师兄端坐于玉石所雕的宝座之上,同样也是一袭白衣,披着御寒的外衣,乌润长发披肩。走近细看,剑眉星眸,与流泻的月辉相映,宛若天神。
“师兄,这两位是迟凤栖和柳梦之。”缟霜语气冰冷,简短言语回荡大殿中深感寒意。迟凤栖挺直背脊,不想被这寒意侵蚀。卢絮尧微眯起双目。
这迟凤栖倒是没听过,柳梦之……卢絮尧想起了堇儿回信。
婧华五年被迫下山,举目无亲,危难之际受馀芳楼柳梦之柳大当家收留,得以存活,对于柳梦之救命之恩,婧华今生今世无以回报。
堇儿书信确是提过此人。本以为是已近不惑之年的先生,却没想到如此风华绝代。柳梦之见卢絮尧盯着自己,便拱揖行礼。
“二位前来所为何事?是与堇……婧华相关吗?”卢絮尧意识到堇儿已改名,便改口问道。
“婧华本是与柳某、迟兄一同前往这青行宫祭奠故人,不料途中遇到山贼,山贼仗着人多势众劫走婧华,临行前,婧华告予柳某,前来寻她师兄卢絮尧求救,时间紧迫,望卢宫主前去搭救。”柳梦之语气平缓地解释道,迟凤栖在一旁不出声,生怕自己的鲁莽会坏事。
堇儿被劫持?卢絮尧心里一震。
“师兄,需要我带人前去营救吗?”缟霜看出卢絮尧神情紧张,便知晓自己该做之事。只是卢絮尧现在也思绪紊乱,生怕那帮山贼粗鲁汉子会对堇儿不利。
“卢宫主,时间紧迫,请勿迟疑!”柳梦之看他迟疑不说话,便加以提醒,错过每个时辰,婧华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师兄……”缟霜叫唤着卢絮尧,要他做决定。
“缟霜你不用去,”卢絮尧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我带人去救。”他要第一时间看到堇儿平安无事。柳梦之觉察到卢絮尧对婧华的疼爱,心里甚是慰藉,卢絮尧亲自出马,应当无大碍了。
“缟霜,你先安排两位公子住进厢房休息。”说完,卢絮尧从座上走下,径直绕过柳梦之和迟凤栖。
“我们也要一起去救婧华!”卢絮尧刚走到大殿门口,迟凤栖就忍不住开口了。
卢絮尧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来,语气冷若冰霜:“不需要,只会碍手碍脚。”说完,便跨出门外离去。可把迟凤栖气死了。
什么人嘛这是!冷冰冰的,还那么直接地说碍手碍脚!
“柳兄!”迟凤栖想从柳梦之这边得到认同感。
“卢宫主自有卢宫主的考虑,我们只需静待消息即可。”让卢絮尧去,柳梦之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竟没人注意到我迟凤栖的考虑?婧华有婧华的考虑,卢絮尧有卢絮尧的考虑,就是我迟凤栖的考虑什么都不是!
“二位,请这边请。”缟霜无心继续听他们在这边聊天说话,想引他们前往厢房。
“有劳缟霜姑娘了。”柳梦之仍是情礼兼到,不管对方如何冷漠。迟凤栖虽很不爽这冷冰冰的青行宫,地方冷就罢了,这人比地还冷,可已到了人家地盘,也不好过多撒野,只好随着缟霜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