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街景。过了戌时,婉转小调便依依呀呀响起,声音低低转转,绕过人声鼎沸,绕过酒盏残羹,端端闯进人心底去。
桌上的酒壶空了便换上新的,一个时辰过去,已不知是换了第几壶。
默默的,衍城一直没说话。对面的人,曾和他出生入死,亲如兄弟,可几年未见,两人对坐,却相视无语,只一盏盏喝着酒,如多年前一般,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听闻,你收了个女弟子?”
果然还是原来的性子,心里永远压不住话。衍城浅笑着嗯了声,手指摩挲着墨色漆碗的边缘,压出几条不深不浅的痕迹。
“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何必自找麻烦?”倒酒腻了烦了,索性端起酒壶痛饮,男子抬袖,随意擦去脸上的酒渍,接着道:“有这份闲心,还不如拿来找治病的法子。”
“生死由命。”
啪的声将酒壶啪在案上,男子红着眼,见到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光火。“什么叫生死由命!与其这样,当年你还不如直接死了!我还做什么巴巴的救你!”
瞬时,脑中闪过无数画面,衍城的脸色苍白,光影投在上面,没有半点血色。
重重叹了声,粗犷男子仰头将酒壶喝干,又拿过新的一瓶。“罢了!原来总说讨厌你那见谁都笑的样子,如今看来,现在到还不如那时候。怎么说,那时候总还有个人样子!”
“怎么无端骂人。”眨眼脸色已恢复如初,衍城端酒小酌,似是不想再提往事,淡淡岔开了去道:“说说吧!为何这时候来南朝?这么多年不出来,偏偏这时风口浪尖要出来作怪么?”
“去!我能做什么怪!”眼神有些闪烁,粗犷男子支吾了会儿,本想说些不打紧的搪塞过去,谎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一咬牙,索性全招了。“还不是小慈,怀了身孕还四处乱走,我实在担心的很。”
无奈摇头。敢情是老婆跑了,所以才寻出门来。衍城心忖,这么多年,小慈这回也算是安分得够久了。“你预备如何?可找到人了?”
“前段发现些踪迹,似是往你暮山去了。”
“哦。”
“哦?你就不担心你那徒弟?”
缓缓抬眼,清澈的眸中盛着笑意,衍城界定道:“宋云,相信我,该担心的人是你。”
啪的声酒壶落在地下跌了个粉碎。宋云望着衍城,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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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山,御门。
哎呦一声躺在地下挺尸。云歌捂着腰呲牙咧嘴,眼中,五师兄的身影都变成了好几重。
“起来!”
和大师兄生着同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云歌踉跄着爬起身,脚下还未站稳,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眼前金星乱冒。
“起来!”
几乎好几天都在说同样的话,云歌听这两个字听到耳朵生茧,恨不得永远起不来。
“五师兄,由简入难,你好歹教我些简单的招式啊!”什么都不教,天天就是个摔,任谁也受不了吧!
“你确定?”墨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时竟然似有红光闪过。
云歌一抖。杀气,滚滚的杀气啊!幸好五师兄不会法术,否则她觉得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几百遍,连尸首都化成了灰烬。
“呃……其实,我也没那么确定啦!”讪讪起身,她扶着腰默默后退一步,不死心的继续问道:“那,若是教了我一些招式又该如何?”
“简单!”明明笑得阳光灿烂,云歌硬是看的背后满是冷汗。慕扬拔出他随身携带的短剑,幽幽的目光投在剑身上,冰冰凉凉的。“我就不用再手下留情了。”
咕嘟吞了口口水。云歌道了句天色不早就赶紧闪人,走出好远,背后被人注视的感觉还是万分强烈。
师父不在的这几日,她早上花一个时辰劈柴,然后是修习内功,然后是学习毒理,之后下午,便是无止尽的摔跤大赛!刚开始她总是不知防备,该使内力保护心脉的时候使不出来,被摔得心肺俱痛。如此两日后,她已大概抓住了五师兄出手的规律,能适时使用内力减轻摔跤的痛感。
可是!即是这样,她还是会痛啊!毕竟是娘生肉长的!
两条腿都似灌了铅,越走越沉,云歌含泪望天,心中悲鸣,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啊!徒儿好想您啊!
正想,前路便被六师兄截住,云歌还未来得及说话,人已被拉着跑,直冲着暮山后山去。
“你!你你!”跑得嗓子冒火,她深一脚浅一脚,若不是费力的用轻功跟着,脚脖子早被崴断多少回。“这大黑天的!你是要拉我去哪儿啊!”
“嘘!别出声!”捂着云歌的嘴,带着她猫进半人高的草丛深处,息华屏息,拨开面前的遮挡道:“往那处瞧。”
挣扎了两下都未挣脱,云歌眯着眼朝息华所指的位置瞧,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六盏绿色的鬼火似宝石一般漂浮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忽明忽灭的闪动。
“唔!”嘴上唔了声,其实心里早喊开。云歌打小就胆子小,见到此情此景,差点厥过去。
“别出声!一会儿把母狼引回来,我就把你自己扔这儿!”
还是很怕,却比方才平静了不少。云歌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狼崽啊!那绿色的圆光应该就是它们的眼睛了。
举手发誓,自己绝对不出声。云歌好不易扒下息华的手,喘息道:“咱们来这儿干嘛呢?要掏狼窝么?”
“算你聪明!”不知从哪儿扯出了一截皮绳,息华放在手中拉了拉,确定结实后道:“一会儿你在这儿猫着别动,我去套一只狼崽。”
赶紧将人拉住,云歌心软:“你套它做什么?不跟着母狼,它们太小,会死的!”
“日后你就明白了!”说着就要起身,息华转头,还未全站起,又突地蹲下道:“别出声,否则真死定了。”
云歌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狼窝后的半阙小山岗,忽然幽幽的多了好多双眼,它们比狼崽的眼大了足足两圈,绿色的光芒更甚。
糟了!他们被狼群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