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殿的华丽空旷,这里似乎更冷清。南宫生活近十载,我侍奉过几任主子,太子殿也是伺候过的,却没有一处宫邸如他这般,青色的地,青色的顶,青色的帐,青色的墙,若不是配了别色的沉木桌椅,我几乎以为自己进了某处竹林,周身皆是凉意。
这一目的青中,他笔直的在方桌前坐着,那桌对着殿后的一扇小窗,屋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方窗斜了进来,打在他低垂的侧脸上,说不出的萧索。
那情景,仅让人瞧着就无法迈步,似是不愿上前打扰那孤寂,又似那份寂寞真的太冷,融不进任何人。
“歌儿,过来。”
闻声回头,月光恰好的凝在他眉眼处,散出清冷延绵。道友折身朝我伸手,眼中含醉,柔光潋滟。一眼,便瞧得人不禁痴了。
我茫茫的上前两步,递出手刚欲搭上他的,便突然惊醒,脑中闪过封夜的脸,手倏地收回。
方寸之间还是被他快一步抓住,他轻轻皱眉,攥着我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落寞一笑,回过身去。“瞧我,真是糊涂了。”
瞬时闻到了奸情的味道,我不用他拉赶紧上前了两步帮忙倒酒,实则是抱着趁他酒醉探听些风月之事的龌龊想法。
哥?看来他的的确确是个断袖,还是爱上了他哥……断袖加**,精彩的很。
想着便将酒杯添得更满了些,我站着打量他。
浓重的眉,凉薄的唇,鼻峰挺拔的恰到好处,除了眼神冷得过了些,平心而论,他真是世上难得的美男子,连封夜也逊色他几分。
可……就是这么一个男子,怎的就走上歧途当了断袖呢?莫非他哥长得比他还祸国殃民?
“额……师傅,您刚才叫的哥是谁啊?”更加卖力的倒酒,我弯身瞧了瞧桌底满满当当七倒八歪的酒瓶,微微咂舌。道长威武,一人够撂倒整个南宫的。
道长继续喝酒没出声,仿佛他旁边站着的就是个自动倒酒器。
没敢再吭声的继续奋力倒酒,我刻意把梅花酿和极烈琼浆饮掺在一起倒,等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师傅?哥儿是不是上次跟你一处的另一个公子啊?”
“歌儿?”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道友脸色微红的扬头瞧我,眼神清亮清亮的。“歌儿……”说着站起身,朝我近了一步。
我举着酒壶期待下文,等了半天没动静,赶紧就着壶嘴又给他灌了一口。
“歌儿……”果然有效,他呢喃着又向我靠近一步,然后又是沉寂。
我悲愤!继续灌酒。
“歌儿……”他继续靠近。
如此重复数次。
我欲哭无泪。心忖,这孩子也忒不好糊弄,非要说一句给口酒,给酒也行啊!可是我要的下文呢?敢不敢说句除了名字以外的?
眼看着一壶酒又见底,我倒了倒酒瓶再倒不出一滴,顿时绝望,有些气急败坏。“哥儿哥儿?然后呢?哥儿怎么了?”是他吃了你,还是你吃了他,到是快说啊!
他低头,身形不稳的晃了晃,摇了摇头,似是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梦里还是现实。“歌儿,是你么?”说完搭上我的肩就要往下倒,我大惊,赶紧往后退,谁知方才不知不觉已经挪到了床榻边,现下拌着鞋凳直挺挺的就要往后倒。
“嘭!咔!哗!哗啦啦……”
仅听声就觉得惨烈,我就着烟尘小声咳嗽,脑袋蒙蒙的,像是全身疼,可仔细品又哪里都不太疼。
“不是,不是你!”
迷蒙间,肩头一凉。我睁开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道友,再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开的衣襟以及露出的半个肩膀。
“啊……”尖叫着对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乱七八糟的拉好衣服起身,顿时被眼前的狼藉惊呆了。
刚才那一摔,他下意识护住我,自己做垫,竟生生将整张床铺撞塌了。
而凭着一身之力撞塌了一张实木宫床的某道,床塌时无事,此时却被我一阵疯锤给打哭了!
封夜不是说,他是武林第一高手,是江湖第一文人,是世间第一雅士,受到万人崇敬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
夜已深沉,宫廷四处突然惊鸟,振翅声久久不绝。
跟着发生的事,无端让我觉得临华殿一夜,时间格外绵长。自然,折腾了一夜,某道的酒后底细也被我摸了个通通透透。
原来,他不是被我打哭。他哭,只因在我锁骨处找不到那本该属于他思慕之人的印记。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他爱人的印记是在锁骨处,任何人被别人扒着衣服看一晚上锁骨都不会觉得愉快的。
于是,这一整晚,他都在无限的循环。
前半夜循环的是,先扒衣服看锁骨,找不到胎记后,再不敢接受的痛惜道:“不是,不是你!”然后就是被我狂殴,接着又哭又笑,做疯癫状。
后半夜,因我未饮酒,没有他那般有精力,屡次穿衣被扒,痛殴某道委实消耗体力。故,在确定他不会有进一步动作后,直接坦坦的露出半个肩膀给他查看,痛殴的步骤也无奈省去,因为我打不打他,他都一样悲恸,又因,第五次锤打他后其趣味明显降低,而且特别耗费气力,只能省去。
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迷蒙间依稀只听得耳边低喃,“不是,不是你……不是,不是你。”
那晚我做了个很长的梦,连接着当时情景就隔日睡醒之结果梦了好几个版本。一个版本不好,讲的是我早上起来被冠上了勾引皇子师的恶名,又进了筒楼。其他的到都还成,有的是道友被我要挟,以后任我作威作福。有的是道友通过这一夜交心,终于发现我是他此生都不可多求的知心挚友,从此各方福照,助我登上了太子妃之位。
还有一个,很莫名其妙,却让我从梦中哭醒,睁眼的瞬间忘得一干二净。隐隐的只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一个梦,很重要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