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问的话,还要追溯到那一日密林中他追着第一次进森林的坅,却一步冤枉路也没有走的事情了。他和坅第一次打架也是想追问坅到底是怎么找到出路的。坅自然不肯说。不过后来他忽然回忆起千寻嘉也是第一次进林子,然后在没人领路的情况下从容地出来,所以认定关键还是在千寻嘉身上。
他缠着她,从文到武,试了好多种方法都没从千寻嘉口中逃出话来。
因为一旦要告诉他其中缘由,就必然要告诉他她是通灵者的这个事实。
有些事情,还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是因为我的手掌比较厚吗?”从千寻嘉那里得不到答案,钟自己琢磨,抬起自己的双手研究,想知道大一号的手掌是不是真的比较厚,可以阻断那么强的穿透力。当时帮他捂耳朵的是千寻嘉,手指细细长长,手掌也一定很薄。
他的自言自语自己听不到,把握不好音量和高度,又是吼出来的。
千寻嘉失笑。钟没觉察,抬起手掌放在耳朵上试试效果,却只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像车轮碾压过一样,痛的要命。他龇牙咧嘴大叫一声又放开。
千寻嘉终于忍不住了,先一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的脚步,竖起手晃了一下,等他询问似地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千寻嘉竖起右手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
“药?”钟大声念出来。
千寻嘉点了一下做认同,接下来便用简单的手语表达:“不会聋的,只是暂时失聪,我有药,很快就会好。”
“能恢复?”钟读出来,又惊又喜。
千寻嘉点头,钟激动坏了。
接下来,就是他用超大嗓门开始的劫后余生的感言了。天已经彻底亮了,大半个城都知道陈家爆炸的惊天消息了,人们三三两两前去围观,千寻嘉和钟走了一路,相遇的人就没有断过。等到这会已经是人群赶去的高峰期,每走一会就可以碰到十几个人结伴而去。钟仍旧旁若无人地演讲,有时候还是说一些不该被人听到的秘密。
他自己听不到也以为别人听不到,一边竖起一根手指嘘声保密,一边还用几步之外不用费力都能听到的音量“悄悄”讲述着。侧目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停下来专门看他们,更有甚者改变了路线跟着他们一路听下来。
千寻嘉哭笑不得,只好放出小红小白出来钻进他的喉咙,让他因为喉咙痒痒而一直咳嗽,千寻嘉则顺势拍着他的后背安慰要送他去医馆,尾随的人也没听出个头绪也没了兴趣,散了。
两人总算躲过一个麻烦,否则被怀疑跟爆炸案有关送到官府去,可就麻烦了。
话说回来,小红小白是她的随从,一个是红色的蝴蝶一个是白色的飞鸟,都有灵性,懂人语,是她做通灵者必不可少的伙伴,只是凡人的眼睛看不见而已。爆炸发生前的一瞬间,一道红光和一道白光闪电般速度从她的头发里面飞出来,钻进她的双耳,这就是她的耳朵明明承受了同样的攻击,却丝毫无损的原因。
不过,这一切不能跟外人的钟解释就是了。
一刻钟之后,他们出现在一家客栈。
“怎么回事?”一进门看到的景象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钟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没听见她的问题,见千寻嘉忽然停住脚步,看身体的反应,似乎是惊到了,他从她的肩膀处看进去,没发现什么,看着千寻嘉的侧脸问了一句。
不过他的嗓门还是那么大,成功让过路的人侧目。千寻嘉无语,急忙一把将他拉进来,关上门。又向他示意了一个不许说话的手势,这才走向里面。
这是楚湘王下榻的客栈的隔壁街道,因为那条街道被清空的关系,住户和客人们都被挤到这里来了,人满为患。在陈家遇到的法师也住在这里,似乎是很久之前就预订了房间,在后来客人蜂拥而至的时候也能独自占据一间天字号的客房,让那些挤在大堂打地铺的客人眼红不已。
不过,如果他们要是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估计就不是嫉妒,而是心理平衡不少了——床边,一身修行者打扮的人笔直地站着,看样子已经站了很久,身体都僵硬了。表情是怒目圆睁,眼眶差点就要撕裂了,牙齿也咬得紧紧的,感觉因为太用力,牙齿都要脱落了。
那副要将他剥皮拆骨的表情只能出现在一个僵硬的无法动弹的身体上,没有一点实施的可能性,千寻嘉陡然有了罪恶感,急忙过去给他解了穴道,趁他倒地之前又将他扶到床上躺着。看样子的确站立了够久的时间,身体紧绷着像个僵尸一样就倒下了,好久关节都没回弯。
“哎呦。”愤恨没有了,中年人提前衰老的呻吟声凄凉无比,千寻嘉更加愧疚,回头愤怒地瞪一眼罪魁祸首钟,钟跟在她身后看她的举动,还没弄明白,忽然接收到千寻嘉头来的谴责的目光,登时懵了:“怎么了?”
他倒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觉得作为帮手,他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就连千寻嘉把他化成鬼还没给他出场的机会他都没负气撂挑子走人呢。
时间往回倒的话,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情了。
他在树上蹲了太久,月亮从东天移到了中天,从中天又移向了西天,从一开始的同仇敌忾到怨气冲天到纯观众看戏的态度,再到后来的无所谓胜负,只想抱着枝头好好睡一觉,钟等得怨气都没有了,心平气和,纯当自己修炼了。甚至中间,还跑出去洗了脸换了身衣裳,清清爽爽地回来,悠哉地很。
就当他要羽化成仙的前一刻,千寻嘉终于解决完里面的烂摊子,被几个身穿便衣的官员给护送出来了,他蹲在树上,眼睁睁看着所有人从门出了院子,向陈家的大门走了出去,他又呆了一会,确定千寻嘉临走之前压根就没有看他一眼,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隐含的新指示,确定之后他心花怒放,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悄然从树上跳回墙头,按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