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死寂后，突然脚步杂沓连绵作响，楼上的人都齐齐围到了栏杆处，你挤我我推你，纷纷探出半个身子伸着脖子向下瞅，更有甚者摇手朝下大呼，“裴世子！裴世子！”
“裴……世……子……”一片骚动中迎门的堂倌勉强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犹自不敢置信，嗫嚅不成句。
裴逸点点头，朝他微微一笑，问，“可还有房间？”
“有，自然有！”那堂倌激动地热泪盈眶，想要挪脚步却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他没有想到，才冠天下，貌绝倾国的裴世子会光顾这里！
裴世子行踪诡秘，一载有一半多是在外面四处游山玩水，前一阵听说回来了还在街上露了面，他们这些常年在酒馆里跑腿的，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
那堂倌表情分外仰慕，眼睛微微一移又看向了他身侧的两个人。
一人淡青锦袍，站姿秀丽，文雅尊贵，想必是哪家勋贵子弟上来讨好巴结的，不稀奇；另一位……
是个女子？
堂倌的目光缩了一缩。
几日前太子大婚裴世子和慕王府二小姐夜闯洞房的消息早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不成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纨绔慕二小姐？
堂倌看向慕挽晴的目光一时变得意味深长，而且不止他，楼内众人也都怀着这样心思，看过去的目光纷繁，有嫉妒，有嘲讽，有艳羡，有不屑。
眼波流转无声扫过全场，慕挽晴只是置若罔闻地温良一笑。
“怎么回事！”一声高亢的吼叫突然响起，紧接着大脚丫子腾腾下楼，冲下来的男子肥头大耳，满嘴胡喳，甚是彪悍，却穿了一身格格不入的都丽华衣。他完全无视楼内其他人，直直冲到那呆愣住的堂倌身旁，怒目大叱，劈头盖脸就骂下来，“长腿干什么使的！奶奶的！让你在门口迎客都要迎半天！笨成猪了就趁早滚！你……”
眼前金光一闪，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在他眼前定住。
满香居钱掌柜眼睛直成一条线，倒霉的堂倌终于不用接受口水的洗礼了。
那人温和有礼，声音儒雅：“麻烦掌柜了，今晚我们包场。”
“包场？”脾气火爆的钱掌柜睥睨了一眼楚云枫，做出一副深以不屑的表情，随即把脸凑到那金元宝面前，细眯双眼盯着看了半天，考虑是要先放嘴里咬咬是不是真货好赶紧收起来还是趁机以满香居名动天下客满为患，不好随意驱逐为要挟，再赚笔更大的。
眼珠子提溜咕噜转了好半天也没有做出决定，有人耐不住了，不满地道：“京城也不小，难道还非你这满香居不可！”
话落伸手就要拿回银子。
“哎哎哎，好说好说。”掌柜忙不迭地抢过元宝，紧紧搂在怀里，搂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也不管会不会咯的难受，对着三人一阵谄笑，随即高喝，
“小二，清场！”
偌大的酒楼居然不过片刻就被清理的一干二净，三人上楼，在最好的雅间落座，酒壶酒杯恭敬奉上，一道晶莹弧线划过半空，酒水落入杯中激荡，琳琅有声。
楚云枫擎着酒杯含笑站起，似是要敬酒，眼神无意一扫，瞥到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钱掌柜。
皱了皱眉，他吩咐道：“别躲躲藏藏了，进来吧。”
“嘿嘿，公子果然是玲珑心思。”钱掌柜立即从门外转进来，不带尴尬表情，反而大喇喇一笑，露出四颗金光闪闪的大门牙，“公子有什么吩咐？”
“看不出来掌柜倒还有几分学识。”楚云枫看着他，有些惊讶此人如今静和神情，跟之前怒不可遏判若两人，“吩咐很简单，你下去，把你们这最好的菜品都端上来。”
“最好的菜品？”一声反问如雷，看上去勇猛的钱掌柜先是斯斯文文一揖，随即傲声道：“我们满香居的菜品，无论哪一道都是翘楚之做。满香居十年前在此开张，打的旗号便是普天之下，无可比拟，公子这样说未免太看不起我们满香居了。”
楚云枫原本只是想找借口支开他，没想到这人越说越起劲，他愣了一愣，接着温和道：“倒不是瞧不起满香居，满香居名动天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今天要请两位朋友吃顿饭，所以还烦请掌柜的把你们这最出名的菜品端上来。”
“这好说，”他对着三人嘿嘿一笑，随即看向裴逸，认真地道：“世子能来，是满香居的荣幸，世子为这天下百姓劳心费神，人人都记在心里。”话落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所以今天这顿饭算我请世子的。”
慕挽晴看向裴逸，露出幸福的表情——跟着这家伙可以蹭饭吃。
楚云枫一时失笑，“明明是我要请客。”
“那便留到下次再请。”钱掌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是斯文一揖，“三位好生等着。”随即不再多说，转身便走，还很细心地关上了门。
“真是个妙人。”门缓缓闭阖，屋内清新花香迤逦宁静，楚云枫看着那人离开，转向裴逸。“世子觉得呢。”
“的确不凡。”裴逸执白玉壶，静静凝视碧绿酒液下倾玉盏，“能多年稳稳执掌这偌大酒楼，自然不会是凡人。”
楚云枫一笑，不置可否。
“第一杯酒。”他举起酒杯，“敬裴世子。”
“犹记世子当年风采炫丽，令无数京城男女折腰……”
突然胃中一酸，慕挽晴捂住肚子。
这还没吃饭呢，怎么有点想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