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面前出现一座巍峨高山,山有三处高高凸出,两边相衡,中间一处直插云霄,峰顶隐没在暗黑层云中,整座山形如凤凰。
凤凰山。
裴逸看着前面疾行的身影,突然凝聚真气一个加速,闪到慕挽晴前面,挡下她的脚步,一转身,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白亮璀璨,刹那将周身三尺照的通明。
他向她递去,言简意赅地道:“照路。”
慕挽晴淡淡看他一眼,接过却不言语,立即继续前行。
在夜明珠照耀下,上山的路变得清晰可循,慕挽晴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久就来到了半山腰,她忽然停下脚步,向着某个方向走去,裴逸紧撵两步上前,看到前方有一块鼓起,隐约是一方墓冢,慕挽晴跪在那里,指尖正一点一点抚过那无字墓碑,指下粗粝,微微地疼。
她俯上前,低声呢喃,
“娘。”
裴逸静静站在她身后,不忍心打断这一刻女子深情俯视,温柔呼唤的温存,过了许久才开口,轻轻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不是疑问,语气肯定。
信任他,不设防,让他一路尾随而来,知晓她的一切。
俯在墓碑上的慕挽晴睁开眼,眼底神情复杂。
她也不清楚自己何至于信任他如斯,明明她原本的计划是不和任何人有牵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毕竟上一世她累了,这一世,只想求一个岁月安稳便好。
可他是她的意外。
或许是初遇他给她留下朗朗不拘,风流洒脱的印象,或许是他总是给她留出选择的余地,或许是因为他不动声色就可以了解她的心意,或许只是他迢迢长路一路言笑晏晏的相伴。
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相随,两肋插刀,没有动人心弦的柔情蜜语,山盟海誓,甚至平静地像一碗水,却织就了一张温风细雨。他像一道温暖的光,融化心墙,让她无端生出依赖,让她觉得,只要他在,就会莫名心安。
“我只是不知道,”半晌后她摇头,目光有些茫然,答得文不对题,“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利可图,他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试探我,暗中派人监视我。”
那个他,是楚云修。
“游走江湖的女侠的确没有什么,”裴逸紧紧凝视她俯在那里的孤凉身影,心中一抹疼痛划过,随即接着道:“但若是当今慕王府的二小姐,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
高山之山,风声萧瑟,一点凉突然入侵,慕挽晴手指停扣在墓碑边缘,久久未语。
四周沉寂下来。
良久,她轻轻道:“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裴逸回答的飞快而又坚定,“比如说刚才那个女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比如你和她的关系不太好,讨厌她,甚至,恨她。”
慕挽晴身子一僵,讷讷道:“你……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什么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裴逸突然上前,慰藉般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明明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府,或者说你根本没有回府的打算,你不想和慕王府有任何牵连,那么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慕挽晴再次摇头,目光柔和而又怜惜地落在墓碑上,“我只是想回来看看娘,她这一生太苦了,看完我就离开。”
裴逸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不容置疑地开口,“不可能。”
“为什么?”她反问。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眼睛?”
“心之阔达,对于常人来说,只能窥探到冰山一角,他们从眼睛里读到的,不过是一个眼神,一种神色,一段情绪,而真正聪慧的人,知晓的,是一个人起伏涌动的心。”
慕挽晴再次沉默下来。
她的心,他可以看透她的心吗,看透她心底被压抑的无助凄凉,看透她心底深处一角,对世俗的厌恶与鄙夷。
他……这么厉害。
她突然站起,回身,对上那双胜过明珠光彩的清亮双眸,那双眼眸像一双温柔的手,要将她软软拥进怀里。
她抬眼细细望他,半晌低低道:“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我要这世上所有的冤屈得到伸张,要这世上的卑劣宵小都能得到惩罚,要世人都认清那被深掩的凌厉寒森的真相。”
她突然闭起眼睛朝着天际仰望,衣袖里的手指却蜷了蜷,“所以今日一事,不管我们谁,就都当作梦一场,以后你我形为路人,各走各的路便好。”
话落,她径直向前,毫不犹豫地要离开,裴逸却一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你……”
“慕小姐把我当敌人了吗。”
慕挽晴沉默半晌,一声嗤笑,“说不准啊。”
“是,是说不准,”裴逸不理会她脸上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她,道:“我的确知晓你的一切,但也确实不清楚你回到京城目的为何,不过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一己之力,寸步难行,若雨中浮萍,或出师不利,或半路夭折。”
话落,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他的手。
慕挽晴静静低头,明珠照耀下,向她摊来的手掌蒙上一层朦胧雪色,像是曦光驱散阴霾,她心中微微动容却又一时翻涌。
楚云修到底为什么想要囚禁自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别的,如果知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面前这个人,裴王府的世子,他和她素昧平生,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事情那么清楚,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有太多的疑惑环绕胸臆,巨山一般沉沉压下来。慕挽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裴逸却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明天是慕王四十大寿,不知道慕小姐愿不愿意,”
朗朗语气一顿,她在一片恍惚中听他字字清晰,
“喜上加喜。”